萧寒站在府邸的暗影处,夜风拂动他的衣角,目光如刀般锐利。
他亲自点选了影卫中最精锐的一队,命他们护送李朝阳前往边境。
这不仅是一次押送,更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棋局落子。
他低声吩咐:“沿途不得有半分差池,此人关系重大,若有一丝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影卫们领命而去,身影如夜鸦般隐入苍茫夜色。
萧寒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寒光,仿佛早已预见那边境之上,将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就在此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划破寂静的夜空,宛如孤魂夜泣:“老爷,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那声音颤抖而绝望,仿佛从岁月的裂隙中挣脱而出,带着十几年积压的悲恸与执念,“十几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呀!”
哭声在庭院回荡,连檐角的铜铃都仿佛为之震颤。
黛玉立于回廊之下,闻声浑身一震,转头望向身旁的林如川,眉宇间浮起一丝疑虑道:“三叔,这是谁的声音?怎的如此凄苦?”
“你不是早就成亲了吗?”她顿了顿,环顾四周,不禁又问:“那,三婶呢?她怎的不在府中?”
林如川身形微颤,目光忽然变得深远,仿佛被那哭声牵引回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他眼中骤然闪过一道亮光,如同久闭的窗扉被骤然推开,照进一缕残阳余晖,那是关于新婚燕尔、红烛摇影的记忆。
那个娇俏的倩影,在自己眼前晃啊晃。
可那光芒只一瞬,便如烟云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阴霾。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地说道:“玉儿,当年……三叔刚娶了你三婶不久,正春风得意,满心以为此生可共白首。可那李朝阳,畜牲不如的东西,竟设下毒计,将我囚于府中地道,整整十三年!”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那地底不见天日,唯有滴水声伴我度日。而你三婶,日日在外寻我,哭断肝肠,却不知我竟活生生被埋于脚下。”
黛玉听罢,心头如遭重击,双唇微微颤抖,良久才挤出一句:“所以……这些年府中的一切变故,你都不知情?”
“是的,只是听说,你三婶遍寻不到我的踪迹,竟变得疯疯癫癫。”林如川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仿佛从幽深的岁月里缓缓流出。
他的眼眸微微颤动,那其中闪烁的泪光,如同夜露凝于叶尖,欲坠未坠,映着昏黄的烛火,透出无尽的悲凉与愧疚。
“有好几次,我在地道里都能听到她的喊声……那声音穿过厚厚的土层,穿过曲折的砖墙,像风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一声声,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带着哭腔,带着期盼,也带着绝望。”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仿佛吞咽下千斤重的往事。“那不是寻常的呼唤,那是从心口撕裂而出的呐喊。我蜷缩在阴冷的地道深处,手抵着墙壁,指尖发颤,却不敢回应。我怕一出声,更会牵连受苦。可每听一次她的呼喊,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次。她曾是那样温婉娴静的女子,如今却被命运逼至癫狂的边缘……”
黛玉静静地听着,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出一幅画面:一个身着素色嫁衣、眉目清秀的女人,发髻微乱,双目赤红,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踉跄奔走于荒村小巷。
她穿过泥泞的田埂,翻过倒塌的院墙,口中不断呢喃着同一个名字,声音由清亮渐至嘶哑。
她问遍邻里,叩遍门户,却只换来冷漠的关门声与背后的窃语。
春去秋来,她的身影日渐消瘦,神情恍惚,却仍执着地在每一个黄昏徘徊于村口的老槐树下,仿佛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归人。
那一刻,黛玉仿佛听见了风中飘荡的呜咽,看见了月光下孤影成双的幻象。
她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只是肉体的消失,更是灵魂的撕裂,挚爱之人的无故失踪,足以让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她眼中泛起泪光,却又迅速收敛,语气转为坚定,“既然如此,那就把那哭喊之人带过来,我要亲耳听她诉说,也要让真相,彻底浮出水面。”
暮色渐沉,庭院深处的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黛玉的裙角,带来一丝凉意。
不过片刻工夫,萧寒已带着一人匆匆而来,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是一位中年妇人,衣衫虽未破旧,却已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她的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仿佛十几年的风霜都刻在了那张曾或许温婉的脸庞上。
她嘴唇微颤,声音低得如同梦呓:“你是谁?长得真漂亮!你……你见过我们家老爷吗?他叫林如川,是我的丈夫……我们才成亲几天,他便不见了。十几年了……整整十几年,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的眼神空茫,却又执拗地盯着黛玉,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影子。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击中,猛地向前一扑,手指颤抖地指向黛玉,声音陡然拔高:“你见过他!一定是你!你长得这么美,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你快把他还给我!”
她的情绪如决堤之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萧寒眉头一皱,正欲上前阻拦,却见一道身影如疾风般冲出来,是林如川!
他双目含泪,衣袍未整,上前一把将妇人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哽咽,仿佛穿越了十数年的孤寂与悔恨:“瑶瑶!我可怜的瑶瑶!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住,身子僵直,却没有挣扎。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一寸寸描摹着眼前这张脸,
那眼角的细纹,鬓角的白发,还有那被岁月磨平的轮廓。
她凝视良久,眼神由激动转为疑惑,再由疑惑化作深深的失望。
“不……”她轻轻推开他,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你不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