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军护着民夫填河时,太子的大军已经沿着河岸铺开,王云岫完全放弃了江陵城周围的码头,连所有烽燧台的军力也都全部收缩回了城里。
两日之后,太子所在的战船也到达可以清晰看见江陵西门的沙头铺码头。
此时两条通道都已经到达城墙下方,正午时分,太子坐在船头,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大军开始攻城。
他每日放血养蛊虫,说不出的疲惫,已经根本没有了身先士卒冲上城墙的那种心气。
因为上次潭州的失利,太子对自己的领军能力也有所怀疑,所以他决定将此次攻击江陵的指挥权全部交给洪轻侯。
这是一名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边军老将。
攻城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事实上前两日王云岫利用床子弩和他们对射,床子弩的弩箭消耗得差不多时,他觉得王云岫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军将领,在大军真正攻城之前就消耗大量弩箭,并不算内行。
他当然不排除王云岫是在扮猪吃老虎。
然而等到云梯都架上去了,城外土台上箭军和床子弩压得城墙上的守军站不住脚的时候,他就已经不需要再犹豫什么。
传令官挥动了令旗,土台上的弩兵发射“踏橛箭”,这种弩箭可以钉入城墙作为踏脚,大军之中精挑出来的五百跳荡兵甚至可以不用云梯,只用随身带着的钩杆就能借助这些踏脚攀爬上城墙。
此时箭矢乱飞,弩车轰鸣,谁也不曾注意到有两支这种踏橛箭异样的深入墙体,几乎全部没了进去。
等到身穿轻甲的先登军密密麻麻的通过护城河中填出的两条宽阔土路冲到城墙下,而那些跳荡兵已经开始飞快的攀爬时,城墙的外立面上突然掉落了很多石块。
城墙上出现了很多孔洞。
这一段城墙,突然好像变成了一个拥有无数孔洞的蜂窝,伴随着弩弦的嘶鸣声,这些孔洞里发出凄厉的啸鸣,无数的箭矢从中射出,形成无死角的箭雨,覆盖护城河中那两条通道。
当这两条土路上瞬间爆开一蓬蓬的血浪,鲜血瞬间将护城河染红的刹那,在不远处战船船头观战的太子目光瞬间就凝固了。
“蜂窝箭孔”!
这在很多小型要塞上很是常见,但那些小型要塞往往只是建在一些峡口,用于对付一些快速机动的小股劫掠部队。
这种小型要塞的城墙不厚,也不高,一开始建造时留下很多箭孔,这也十分正常。
但这江陵城的城墙高五至六丈,基宽三丈,夯土包砖石结构,极其坚厚稳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设计。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个王云岫是变态的!
在拿下江陵之后的这段时间,这个王云岫用了大量的工匠和劳力,在城墙内里开凿出了很多的孔洞,甚至可以让弓弩手钻进去施射!
基宽三丈啊!
这人竟然能够硬生生的将之挖通,挖成马蜂窝,也不怕直接将这江陵城的城墙挖塌了?
洪轻侯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两条土路上瞬间哭爹喊娘,那冲在最前的五百跳荡兵还没接近城墙就几乎全部被射杀,后面那些先登军看着这样的阵势根本冲不过去,很多人惊骇之下,甚至被挤入了两边的护城河中。
然而也就在此时,城中突然响起了抛石机的独有声响。
至少有数十架抛石机抛出了石弹和瓦罐。
瓦罐砸在土道上爆开的同时,热气蒸腾,散发着恶臭,被内里的液体溅到的军士烫得连连惨叫。
这显然是用大粪和毒草熬制的“金汁”!
这种手段比潭州的那种树胶要常见,唐军守城时也经常用铁锅煮这种金汁,到时候用来浇淋攻城的军士。
但凡受了箭伤的军士,要是伤口再淋了这种金汁,那箭伤就不可能好了。
除非修行者,寻常的军士几乎必死无疑。
关键这些隐藏在城墙后的抛石机哪来的!
这几日军中一直有斥候在高处不间断的了望,根本没有发现城墙之后布置有数十架抛石机。
而且这些抛石机显然还是经过调教的,抛出的东西几乎都砸在两条土路上!
洪轻侯的眼角都快瞪裂了。
他第一时间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城墙之中有那么多弓弩手在箭孔之中往外施射,这些只是身穿轻甲的先登军根本扛不住。
这时候他布置在高处的了望哨已经看清楚了,抛石机抛出的东西,是从城门后大道两旁的楼阁之中飞出来的!
第一批透出的石弹硬生生的将木板顶棚砸出了许多窟窿!
接着内里的军士直接就拿着竹竿将残破的顶棚掀开了。
这些楼阁原先是临时搭建的军需库房,堆放着的都是衣甲,行军营帐之类的东西,但此时顶棚掀开之后,发现内里早就已经打通,内里就像是一条大船的船甲板一样,上面整齐排列着小型抛石机!
主道两侧的这种楼阁上的数十架抛石机显然已经暗中调教好了抛射角度,此时里面的军士只是在负责装载石弹,装载那些盛放金汁的瓦罐。
等到这样的消息传递至太子和他身后的那些幕僚们的耳中,他们的心情是崩溃的。
这王云岫真的是变态的。
别的将领只研究怎么用兵,这人却似乎只潜心研究土木构造,专心想这种耗费大量人力的奇淫技巧。
洪轻侯毕竟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
虽然这一波进攻就损失了至少六七百名军士,但他又岂能因此放弃攻城?
他马上组织盾军,沿着土道架设火堆,放置湿草松枝,大量造烟。
一时间整个护城河河面上浓烟滚滚,那些烟气不少涌入箭孔之中,也将内里的弓弩手熏得眼泪鼻涕直流,睁不开眼睛。
借着浓烟的掩护,盾军分散在三丈宽的土道上前行,抛石机虽然还在运转,但杀伤毕竟已经十分有限。
这些盾军在城墙下方架设了更多的火堆制造浓烟,也不急着攻城,就是用来熏箭孔之中的弓弩手。
与此同时,洪轻侯直接令人借着浓烟掩护,将数辆攻城用的木幔车推至城墙下方,同时令许多军士从几条船上拆卸大块的木板,蒙上牛皮,在城墙下方直接搭建出抵挡两侧箭雨的顶棚。
在土台弩车的压制下,上方城墙上也没有军士能够滚落檑木,而城中抛石机抛出的东西也砸不到紧贴着城墙的下方,一时之间,城中守军倒是对洪轻侯这样的战法似乎有些无奈了。
洪轻侯又试着令军士用泥包封堵箭孔,这箭孔内里的空间似乎也不大,泥包强行塞入几个之后,内里的弓弩手似乎也没有办法将这些泥包捅出来。
他步步为营,两侧用木板和牛皮抵御箭矢,中间将大量云梯架在一起,令身穿甲胄的军士慢慢往上攀爬,同时封堵箭孔。
用这样的手段,数个时辰之后,倒是真的让一批甲士和盾军攻上了城墙。
洪轻侯也是知道如何提升士气的。
第一批甲士刚刚登上城墙,他就令城外全军所有人一起欢呼呐喊,一时间欢呼声和呐喊声震天响,似乎整个江陵已经被拿下了一样。
这样的手段对于王云岫的军队而言似乎有着足够的恐吓作用。
城墙后方的那些军士,那些弓弩手直接就跑了,道路两侧楼阁上的那些军士和民夫也直接不管投石车朝着内城跑。
后继顺着云梯冲上去的军士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力就顺着城墙铺开,然后一批军士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直接打开城门。
两条土道之中,其中有一条土道有一半多就是对着城门的,这城门洞开,便意味着重甲军和骑军都可以涌进西门!
但洪轻侯被王云岫有点整怕了,他没有第一时间令骑军冲进去,而是派了两支骑军小队沿着主道往前梭巡,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设计和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