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皱着眉,正要挥手让白城离开,白城忽然放缓了语气,轻声道:
“管事或许不知,秦岳仙师……是我表哥。是他让我来这儿寻个活计,先安顿下来,明年春天好参加考核。”。
“秦岳仙师?”。
王管事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上下打量着白城,先前只当是个普通的落魄汉子,此刻再看,却见其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气度,确实不像寻常杂役。
顿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王管事脸上堆起笑容,连忙点头:
“原来是…是秦仙师的亲戚!嗨,你早说啊!缺人,怎么会不缺人呢?你来得正好!”。
白城心中微定,面上却不露声色,又补充道:
“只是我表哥性子低调,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们这层关系,免得落人口舌。这事…”。
“懂!我懂!”。
王管事连忙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放心,我明白!这事就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晓得!”。
他拍着胸脯保证,又热情地招呼,“快进来歇歇,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
白城拱手道谢,跟着王管事走进木屋后侧,心中已有了计较。
秦岳在青城山地位不低,王管事一个凡人杂役,绝不敢贸然去仙师面前核实这种“亲戚关系”,万一触了仙师的忌讳,丢了差事都是轻的。
“认识人就是好办事啊!”。
白城不由得感慨。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王管事对他格外客气。
不仅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小隔间,铺盖被褥都是新的,还从不提上工的事。
有时白城主动问起是否有活计要做,王管事也总是摆手笑道:
“不急不急,你身子还虚,先养着,养好了再说。”。
甚至一日三餐,都让后厨特意给白城留着热乎的,偶尔还会多添个荤菜,态度恭敬得近乎讨好。
白城乐得清闲,正好借着这段时间调养身体,同时默默观察着青城山的动静。
每日清晨,能听到山门内传来弟子们的修炼声,白日里,有杂役进进出出地运送物资,傍晚时分,山巅的钟声会准时响起。
但白城也知道,王管事的客气不过是看在“秦岳亲戚”的面子上,这种虚浮的待遇随时可能崩塌。
当务之急,是尽快能成为青城山真正的修炼弟子,不知为何,白城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杰出的弟子。
这些日子,王管事时常来白城的隔间坐坐,或是送些吃食,或是闲聊几句。
白城借着这些机会,不动声色地打听着青城山的事,王管事本就对他心存敬畏,加上白城问话时语气平和,并未涉及什么隐秘,便也知无不言。
从王管事口中,白城渐渐拼凑出更多信息。
原来青城山修士修炼的功法名为道纪法,这功法是引动天地间游离的天地之气魂气入体,以魂养魂,层层淬炼,最终凝聚成自身的魂元。
“那魂气…是什么样的?”。
白城故作好奇地问。
王管事挠了挠头,比划着道:
“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风,又像是光,据说每个人甚至每个妖兽体内都有,只有仙师们能看见、能抓住。咱们凡人沾了点,顶多夜里睡得沉些,哪敢想别的。”。
白城心中了然。
道纪法…,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城的伤势在丹药和静养下已好了大半,行动自如了许多。
但他心里却愈发焦灼,总不能真的窝在这山门外的小隔间里,等到明年春天的弟子考核。
这些天,他表面上跟着王管事打打下手,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青城山的动静。
他注意到每日清晨会有低阶弟子到山门外的药圃劳作,傍晚时分又有专人从藏经阁方向出来,将一些旧书册搬到后山焚毁。
半个多月的时光如指间沙般悄然溜走。
这日,白城缓缓舒展四肢,骨节间传来一阵轻快的脆响,再无半分滞涩之感,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他正起身打算去后山找找机会,看看能否在那些旧书册焚烧之前,看看里面的内容。
刚出了院落,便碰到了王管事。
“伤势好些了?”。
王管事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见他面色红润、眼中露出几分赞许,“看来秦仙师给你的丹药效力不差,那可是他亲手炼制的。”。
“多谢管事关怀,已无大碍。”。
白城拱手应道,心中微动,这段时间王管事很少主动上门,看样子今天是有事情发生。
“王管事,您…这是?”。
王管事听闻,语气多了几分正式:“三日后,便是青城山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
白城微怔,他从钱多那里曾听说过,青城山广收妖兽,便是为了祭祀大典。
“王管事,这祭祀大典…”。
“这是青城山一年一度的盛事,掌门亲下法旨,此次大典,宗门所有弟子,无论内门、外门,便是我们这些杂役,也需尽数到场。”。
王管事顿了顿,扫了眼院外那些仍在埋头劈柴担水的杂役,补充道:
“从今日起,你们手头的活计先停了,好生休整三日,届时在山门前广场集合。”。
白城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这是一个靠近青城山的机会,他留在这里,无非就是进入山门,从而走上修炼的道路。
“王管事…”,白城挠着后脑,“我表哥从不告诉我门内的事情,这祭祀大典…到底是祭祀什么?”。
“说起来,也是桩陈年旧事了。”。
王管事缓缓开口,声音压得低了些,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传闻十万年前,咱们青城山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那时的青城,是真正的一方巨擘,横跨千里疆域,宗门内天骄如雨,强者如林,便是放眼整个东域,也没几家敢轻易招惹。”。
白城心头一动,他从未想过这看似平静的青城山竟有如此辉煌的过去。
“可盛极必衰,世事难料。”。
王管事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怅然。
“就在某个夜晚,宗门镇山老祖忽然没了踪迹。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坐化了,还是离开了这方天地,连半点线索都没留下。”。
“老祖一走,青城山便像断了主心骨。先是外敌环伺,再是内部分裂,短短千年间就从云端跌了下来,地盘丢了七成,功法传承也断了不少,又过了数万年,才有了如今这光景。”。
白城默然,没想到青城山还有这样一段辉煌往事。
“后来,长老们在镇山老祖修炼之所,发现了一个仪式,便定下了这祭祀大典。”。
王管事抬眼看向天际,“每年七月初七,开山门,聚全宗,设祭坛,焚香祷告。他们说,老祖或许只是暂时离开了,只要心够诚,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王管事的声音里竟透出几分近乎虔诚的期盼:
“长老们信了,传下了无数代弟子,到现在这么久了,依旧遵循着祭祀,说等老祖回归,定会带着青城上下,破开这天穹,直上仙界去。”。
风吹过院角的老松,发出沙沙的轻响。
王管事声音低沉了下去,继续说道:
“或许,这是最后一届祭祀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