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的话让晏琅微微一怔。
她的确很少对人费心。
她见证过太多生死，看过无数天骄崛起又陨落。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她认识、熟悉的。
他们始终在牺牲，为任何事牺牲自己。
那是晏琅最讨厌的一件事，所以她一生都奔波在逃离牺牲的路上。
她不愿意牺牲世人、牺牲至亲、牺牲自己。
说到底，她最讨厌的是牺牲自己。
人生但凡稍有回转余地，便能有无限生路。
可偏偏她的每一次牺牲都在面临死局。
如何不恨？
“她让我想起一个人。”她忽然开口。
“谁？”
“一个被迫牺牲，解决一切的人。”
她自己。
晏琅望向上空，始终没有将答案告诉青染。
青染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复杂情绪。
一种荒谬的可能性在她心头浮起。
晏琅说的，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转身就回去继续捏人头雕塑。
这次捏的是席月的。
她一边捏着，一边问晏琅，“你觉得她能突破吗？”
晏琅摇头，“不知道。”
青染有些意外，“那你还这么逼她？”
晏琅耸肩，“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逼一把谁也不清楚她能做到何等地步。”
她也不清楚席月能不能成，只希望席月不要让她失望。
毕竟第二世的席月跟她也算熟人。
虽然后来因为她亲手杀了入魔的龙枭，席月能够理解，却无法接受，所以选择不再与她同在一州除魔。
但在她最后启动大阵寂灭九州时，她们见了最后一面。
当时人族大乘境修士所剩不过百人，九州人族所剩不过数万，人族气数将尽。
席月历经多年，早已放下。
可在与晏琅相见时，她好似从晏琅身上看见了与龙枭一样决然的神情。
所以她问了晏琅一句：“现在牺牲，还有意义吗？”
她以为，晏琅脸上是赴死的决然。
可人族已经步入绝路，再牺牲好似并无意义。
她有些茫然。
就像她也不清楚，现在人族执意耗尽去抵抗根本无法抵抗的魔族有意义吗？
她却不知晏琅的决然，是打算要启动幻海寂灭符，用寂灭九州换取一次与天道交谈、密保赵雨轩出现在重启第二世的机会。
那绝对是一场豪赌。
她要赌自己能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而不被发现。
用自己的被幻海寂灭阵反噬至死来换这一次成功。
所以她没有回答席月。
席月带着茫然，在人、魔两族被幻海寂灭符引导下不分敌我的厮杀之中死去。
而晏琅刚刚，给了席月上一世没给的答案。
一味赴死牺牲没有意义。
青染倒是赞同晏琅的话，所以继续捏席月的人头。
而席月闭关。
晏琅也已经拖到了席月开口，便没有继续待在青染这里。
墨九跟玉星峤约定的十日已经过去七日。
只剩三日，她需要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离开青染的仙殿，晏琅一个意念传送到柯乏所居仙殿之外。
刚到殿门前还未伸手叩门，便听见仙殿之内诸多仙境仙尊在议论南州的局势。
众人都很清楚，晏琅安排他们一同返回仙境定然不止是为了突破失败一件事。
所以在晏琅没有指示的情况下，没有人擅自离开仙境。
但南州的消息，却是一日日传出来的。
眼看南州状况如此危急，众人多少有些焦急。
“也不知何时需要我们派上用场。”
“想现在过去一趟，等晏琅需要我再传送回来。”
“感觉不太可行。”
“我当然知道不可行，可行的话我早走了。”
“那你说……”
“咳！”
柯乏的咳嗽声打断了殿内议论。
在众人心生疑惑之前，她便抬手打开了仙殿大门。
众人顿时噤声，齐齐望向殿门方向。
只见晏琅跨门而入，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仙尊。
“晏琅来了，可是有事要我们做？”
“快快入座，我们刚聊起南州那边，那些魔族应当是被咱们逼急了，在南州发了疯的屠城。”
“是啊，瞧仙盟派去的人记录下的图，密密麻麻一片，全是魔族。”
众人说着指向前方。
那里悬着一面水镜。
密密麻麻的红点，是遭受魔物攻击释放出信号的城池所在。
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几处幸免。
南州的状况，晏琅自从席月接收到的传音之中了解了一些。
于她而言，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见过多回。
比这还惨烈的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落在她眼中，这并不算什么。
她的沉默与冷静，让殿内刚刚还略显嘈杂的声音彻底消失。
众仙尊默默的看着她站在水镜面前，等待她开口说些什么。
“晏琅。”柯乏轻唤
晏琅移开目光，转而看她。
脑海中依稀浮现起上次分别之前，柯乏试探她的那句话。
打开天门？
此前从未提起过的字眼。
是在那几日之间才出现的。
那几日唯一的例外便是墨离、上清。
前者没有资格知晓天门的存在。
那便是后者了。
后者有璇玑镜。
璇玑镜是天机水镜的前身，是巫清的一缕分神化身。
只不过天机水镜分离出来之后，想要从璇玑镜内窥探前世今生，便需要耗费百年修为。
据晏琅所知，上清只用过两次。
一次是她拜入璇玑宗之前，得知选徒大会她的出现，具体看到什么她不清楚。
一次是褚未絮的事情曝光，上清受宗内众人请命施压，耗费百年修为查看褚未絮在异象秘境内所作所为。
当时查看到的所有事情都上报仙盟，晏琅还是从元南臻口中得知的。
打开天门的事情在晏琅看来并不重要。
她和天道的这场豪赌一旦她赢了，天门她自当开启。
不拘泥于何种形式。
倒是上清，是第一次用璇玑镜就知道了她终有一日能打开天门？
若真是如此，那他后来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晏琅是真的看不懂上清。
不过一个死人，她也无需再看懂了。
晏琅与柯乏对视不语。
柯乏显然也想起那日晏琅临走前试探的话，清了清嗓子问道，“打算何时启程寻找机缘？”
她那日就已经问过晏琅接下来的打算。
晏琅要休养几日再启程寻找机缘。
现在来，想必是已经想好要去哪，找什么“机缘”了。
“三日后，从传送阵直达南州，这三日诸位仙尊可以先做准备，南州那边现如今应该很缺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