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应真并不忙于解释,却是朝那杯水一抬手,道:“请老夫人再看。”
杯子仍在原处,就在老夫人手边,只需偏过脸去,便能瞧见。
适才清亮的汤水,不到一刻,竟已全变,不仅汤液灰白浑浊,水面甚至漂浮起少许絮状泡沫。
老夫人声音微变:“这到底——”
孙应真平静回应:
“正常的参水,参片完整,汤色至多也是清亮的淡黄,便是有少量参屑沉淀,其汤亦是溢香。若毒释于水,以指沾水,会有滑腻粘滞之感,稍搓指腹则更加明显,而参片为毒所蚀,入水即溃,更令汤不清,恰如您此时所见,水浊难透,而沉底的碎参会发黑、腐溃,在极短时间内必成烂絮。”
回正脸来的老夫人,看着孙应真,严肃问道:“可能知晓是为何毒?”
孙应真并未即答,却在短暂停顿后抛出一个反问:“晚生斗胆,敢问今日参材,是几时裁切成片的?”
“阿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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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太爷上官彦开始,至到如今的上官云泽,三代行商走马的上官家,足迹早已遍布五湖四海,别人千金难求的渠道,于他家而言,大多已是常年合作的关系。
加之这家早在老太爷时就已开始为内廷经办采买,传到第二代,已是京中公认的天家御供之首户,更何况,第二代子嗣中,两个在朝为官的儿子仕途顺遂,接续至今,整个家族的影响力已然不言而喻,若论高调张扬的资格,整个齐国,真就没几家能与之比肩。
但,老太爷在世时就要求家人忌狂忌傲,而老夫人在夫君亡故后也继续秉持同样的治家理念,是以新王登基之后,这家非但未有受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影响,更在旧时御供门户陆续没落之后,仍然得以悄无声息继续为天家服务。
不是穷人乍富,也非初尝富贵,似此等显赫却又谨慎的世家,其内部管理必得严密,大至商单利润,小到针线耗损,皆有账可查,关乎衣食住行等一应物什,何来何往,更得经得住查问。
更遑论如今涉及家族最高尊长的私库,里边的东西,可就不单单是个人爱物这么简单,单就来自天家的赏赐,几乎无一例外存放其中。
这个库房的钥匙,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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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就垂首站在老夫人身旁,自刚才从杯中拿起那发黑的银簪,就已冷汗涔涔,又听府医口中说出“毒”字,更是瞳孔收缩。
全程参与今日之事的她,虽暗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她毕竟也是家中老仆,这么多年随侍老夫人,也是多见风浪了,是以闻听主家唤名,便还咬牙定神,抬头迎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只她的回应比想象中来得要慢。
老夫人也出乎意料地未予催问,甚至还将视线从沈氏脸上移开,另外停在座位正前方某处虚空。
孙应真则依旧端坐,只不过复又垂眸,保持沉默。
一时间,厅内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