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给三小只准备的美食,十分丰盛。
有长宁公主心心念念的烤鱼、铁板烧,也有公主府特有的奶油蛋糕、各种口味的炒瓜子,以及诸多小食。
三小只坐着马车,一路从京城来到骊山,大半天的功夫,他们全都又累又饿。
美食在前,还是许多他们没有见过的,他们全都被吸引了。
一个个,埋头苦吃。
三小只的傅母、内侍、宫女等,则都围着自家小主子。
或是给夹菜,或是挑鱼刺,或是喂水,他们忙而不乱,谨慎周到。
现场唯二悠闲的,就是王姮、楼彧这对一直咬耳朵的小夫妻。
王姮偶尔会扫一眼三小只,确定他们都在正常进食,便又跟楼彧继续聊天。
“阿兄,决定了?”
王姮问得没头没尾,楼彧却瞬间明白。
他看着王姮那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明显的愧疚。
点点头,楼彧道:“决定了!太子殿下也已应允。”
王姮继续用肯定的语气问了句:“去邕州?”
“嗯!不只是与阿妮谈妥的条件,也是关乎地方稳固、圣人威仪的大事!”
楼彧缓缓说道,“邕州确实偏远,可终究是大虞的王土,断不许有人作乱。”
“邕王暴虐,夷獠叛乱,若是不能及时控制,可能会殃及整个岭南。”
“圣人有着宾服天下的雄心壮志,即将征讨辽东,岭南不能乱!”
后院起火,还如何征伐外邦?
楼彧不但要平定邕州之乱,还要在那里建立起一个足以稳固岭南的官府。
邕州,他必须去。
“……阿兄,那你便去吧。”
王姮深深的望着楼彧,她知道,她的阿兄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雄鹰。
年幼时,梦想继承祖业,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可惜遇到了宠妻狂魔的渣爹,楼骁变成了楼彧,生生打破了他的冠军侯梦。
被迫由武转文,楼彧却从未放弃。
玄武门兵谏,楼彧还是靠着战功,获得了开国郡公的爵位。
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随后还要去地方做刺史,他胸中亦有着安定地方、指点江山的宏图大志。
王姮从不会、也不愿束缚楼彧。
她送楼彧扳指,给他在手指上画红线,更多的是让他克制内心的阴暗,而非捆住他的手脚。
即便两人新婚,即便分隔千里,王姮也会理解,并积极支持。
“京城有我,阿兄只管放心。”
王姮坚定的说着,她定会为阿兄守好门户。
就像三四年前,楼彧离开沂州,王姮就接管了楼氏坞堡的一切。
那时他们还只是“兄妹”,并没有婚姻这层合理合法的关系。
现在成了夫妻,王姮将会做得更加完美。
“嗯!”
楼彧轻轻颔首,他眼底闪过一抹暖意。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忽又有些冷,“其他的事情还好说,怕只怕此次我去邕州,会有人误会。”
王姮眸光一闪,道:“误会你失宠了?惨遭圣人贬谪?”
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揣测圣意、见风使舵的人。
之前楼彧何等风光,一旦失势,就会有着加倍的反噬。
京城有着太多想要落井下石的人。
不说外人了,就是某些亲戚,可能都等着看齐国公府的笑话呢。
楼彧与太子的谋划,自是不会对外人提及。
所以,楼彧忽然从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少卿“明升暗降”的成了岭南之地的刺史,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得罪了圣人、太子,这才被“流放”!
楼彧微微一笑,笑容却没有延伸至眼底:“嗯!我倒不怕这些误会,就是担心你可能会受委屈!”
左右是否失宠,自有时间与事实来证明。
楼彧根本不在意,他就是不想让王姮被连累。
王姮也笑了,她故意昂起下巴,故作骄纵的说道:“阿兄,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琅琊公主呢!”
楼彧“失宠”又如何?
又不是姜贵妃失宠!
只要姜贵妃还稳稳坐在百福宫里,她王姮就能在京城横着走!
更不用说,她还有小帮手——
想到这里,王姮故意看向正专心干饭的三小只。
楼彧始终都关注着王姮,她有小动作,他便也跟着做。
于是,楼彧的目光也落在了九皇子、长宁公主和小三郎身上。
楼彧:……得!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本以为是给阿姮增添的负担,没想到,却能成为护身符!
有了三位小贵人,王姮就不只是一个公主,而是背靠N大靠山。
那些擅长见风使舵的人,也最是欺软怕硬。
他们啊,只是坏,并不蠢,知道王姮不好惹,也就不敢冒犯。
……
太子既做出了决定,就会按照计划行事。
他一边彻查东宫,一边为这些事收尾。
杨承受伤的第三天,相关事宜全都梳理清楚,且有了处理,太子才将消息传了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朝堂上、京城里,众人才知道东宫竟发生如此大事。
当然,之前,坊间是有些传闻的。
毕竟曲池坊虽偏僻,可也在京城之内。
且,曲池坊距离南城门并不远,城门的守卫,巡街的武侯,在事故发生后,都有所察觉。
或许没有亲眼目睹,或许并不知道完整的真相,但流言这种东西,本就不需要证据。
坊间传得纷纷扬扬——
“皇太孙坠马了?听说险些摔断脖子!”
“什么皇太孙?他只是皇孙,圣人还未册封皇太孙呢!”
“……坠马?小皇孙才多大?如何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哇!我表兄家的二舅母的小侄子的结拜兄弟,就在宫里当差,听说啊,小皇孙被送回宫的时候,浑身血呼啦的,小小的人儿,只剩下一口气了!”
“哎呀,太子岂不伤心?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啊,圣人都喜欢的皇太孙。”
“肯定伤心!听说啊,东宫这两日,风声鹤唳,太子就差把整个东宫都翻过来了!好多人被送去百骑司,还死了好多人!”
“……那小皇孙,会不会变成残废?”
坠马可不是小事儿,重则摔断脖子,轻则断胳膊断腿儿。
朝廷对于容貌体态都是有要求的,慢说是残疾了,就是长得丑些,都可能无缘仕途。
堂堂太子之子,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个跛子?
“哎呀,太子妃就可怜了,自己生了重病,嫡长子也成了残废!”
“也还行吧。太子妃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啊,对,小三郎!是啊,小大郎废了,还有小三郎呢!”
从市井到朝堂,有关东宫的议论,这两日一直都不曾间断,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直到太子亲自公布,众人才知道,皇长孙确实受了伤,却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并无大碍。
皇长孙受伤,是刁奴陷害。
东宫进行了大清洗,事故相关的主犯、从犯等,全都伏诛。
李家的罪行被遮掩了。
但,随后,东宫又传出消息。
继太子妃卢氏重病后,太子良娣李氏竟也突发恶疾。
李良娣远不如太子妃福泽深厚,太子妃缠绵病榻数月,却还是坚强的撑着。
李良娣从病发到去世,不到三天。
李良娣刚刚咽气,太子就表示,小五郎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实在可怜。
太子做主,将他过继给早夭的弟弟慜郡王。
这些事,貌似没有联系。
但,只要有脑子的人,稍稍一想就知道了——
皇长孙遇刺、坠马,都是李家谋害。
李良娣、小五郎的处置,表面是太子厌弃了李家,实则是圣人的意思。
李家,行事过于大胆、跋扈,终引得至尊父子不满,遭到了严重的警告!
李家确实被吓到了,他们没想到事情败露得如此之快。
更没有想到,圣人、太子竟这般不留情面。
“病逝”李良娣也就罢了,他们父子竟是连亲生骨肉都放弃了!
“陛下和殿下,这是真的恼了我们李家?”
这哪里是放逐小五郎,分明就是打他们李家的脸。
“不行。小五郎不能过继!我、我要去求皇后娘娘!”
“……且慢!不许进宫,更不许惊动皇后娘娘!你们若是嫌命太长,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别做出这等祸及全家的蠢事!”
李家有人还认不清现实,也有人恢复了理智清醒。
偌大的奉恩公府,纷纷扰扰、吵闹不休。
与皇长孙坠马事件有些联系的某人,听到坊间的种种传闻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儿:
“皇长孙坠马,太子震怒,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对嘛,我就说嘛,我只是秉公办案,并不是有意冲撞。”
“况且真正冲撞皇长孙的人,是荣安大长公主的刁奴,不是我!”
周既明在书房里,又是转来转去,又是念念有词。
没有人知道,那晚在曲池坊旁,亲眼目睹意外事故的发生,他内心是怎样的惊愕、惶恐。
回去后,他更是惴惴不安,彻夜难眠。
他怕!
他是真的怕啊。
若皇长孙有个好歹,若太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继而牵连无辜,他周既明就会首当其冲啊。
他活了两辈子,舍弃了许多,这才有了今日的权势,他不想就这么被葬送!
“郎君,有圣旨!”
恰在这时,书房外,响起了小厮的通传声。
……
周既明:……我升官了?
圣人说我断案如神,办案有功,擢升我为大理寺……少卿!
虽然不是正卿,却也是从正五品升到了从四品,足足生了两级。
关键是,他终于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他能够名正言顺的审案。
做了少卿,大理寺卿致仕在即,他、他就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