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叶明没直接去兵部衙门,反而拐去了京城西郊。
那边有国公府名下的一处小油坊,平时主要榨些芝麻油、菜籽油供应府里和附近酒楼。
他惦记着给北疆弩机搞防冻润滑油的事儿,这地方正合适试验。
油坊的老师傅听说三少爷要来“指导工作”,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叶明也没摆架子,直接说明来意:要试几种不容易冻住的油膏。
老师傅一听是给边军用的,立刻上了心。他领着叶明看库里的各种油料:黏糊糊的猪油、闻着挺香的牛油、还有菜籽油、桐油等等。
“少爷,天冷结冻,主要是油里的‘膏脂’太重。”老师傅经验老到,指着凝固的猪油牛油说,“得想法子让它们‘稀溜’点。”
叶明点点头,现代防冻润滑油是靠化学添加剂,古代没这条件,只能物理混合。
他挽起袖子说:“咱们试试。用猪油或者牛油做底子,掺点不容易冻的油,比如菜籽油,再看看加点别的东西能不能成。”
他让老师傅取来小锅和炉子,又找来蜂蜡(增加稠度和密封性)、少量松脂(试图增加附着力),甚至还弄来一点烈酒(想着或许能降低冰点)。
油坊里顿时烟雾缭绕,气味混杂。叶明和老师傅带着两个小学徒,像炒菜一样,不停地用小锅熬着各种比例的混合物。
熬好了,就勺一点放到冰窖里取来的冰块上冻着看效果。
有的混合物一遇冷就凝固成白花花一坨,比原来还硬;有的则变得稀汤寡水,根本挂不住。
失败了十几次,终于有一锅以牛油为主,加了较多菜籽油和少量蜂蜡的混合物,在冰上保持了不错的软膏状,用手捻开还能感觉到润滑。
“这个好像行!”小学徒兴奋地喊。
叶明用手指沾了点仔细感受,又闻了闻:“嗯,这配方记下来。再多试几次,找最合适的比例。另外,想想办法去去腥味,不然边军弟兄们手上整天一股油哈喇味儿。”
他留下一些思路和要求,让油坊老师傅继续试验,务必尽快弄出几个靠谱的样品,送到兵械院去测试耐磨性和持久性。
忙活完这一通,叶明才赶去兵部衙门。一进门,就感觉气氛确实不一样了。
签到处那边,好几个官员排着队等签名按手印,没人敢像以前那样大摇大摆直接溜进去。
他走到自己办公的屋子,案头上已经堆了一叠各司送来的“工作记录”。这就是他要求的“绩效”凭证。
上面写着谁谁谁,负责什么事,计划几天完成,目前进度如何。
叶明随手翻看。有的记得很详细,条理清楚;有的就敷衍几句,明显没上心。他微微一笑,心里有了数。
中午吃饭的时候,膳堂里聊的都是“考勤”、“绩效”。
“老张,你那个勘察军械库的活儿计上没?我可告诉你,李员外郎那边盯得紧,完不成真扣钱!”
“记了记了!哪敢不记啊!下午还得跑一趟,有个库房账目对不上…”
“王主事今儿一早就在那骂娘,说他那把年纪了还得跟小年轻一样按手印…”
“嗨,他也就嘴上说说,你没见他今天跑文书房比谁都勤快?怕月底没‘工分’拿不到奖钱呗!”
“嘿嘿,说实话,这么搞挺好,干得多拿得多,心里痛快!”
叶明听着这些议论,默默吃饭。看来这“工分制”初步见效了,至少调动了大部分人的积极性。
接下来就是严格执行,让混日子的人无所遁形,让肯干活的人得到实惠。
下午,他特意召见了那位抱怨过的王主事,也没批评他,只是拿出他司里送来的那份记得糊里糊涂的工作记录,和颜悦色地问了几个上面的问题。
王主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叶明依旧笑着:“王主事,年纪大不是错,经验丰富是宝贝。但这新规矩定了,大家都得遵守。下次这记录可得记清楚了,不然月底考评不好看,我这也不好替您说话啊。”
王主事擦着汗连连称是,出去后脚步都快了几分。
处理完这些,叶明又去看兵械院送来的关于弩臂连杆结构改进的几个方案草图,一忙就到了傍晚。
回府的路上,他碰见了下值回来的二哥叶风。叶风在户部也是个忙人,最近正在核对秋粮账目,脸有倦色,但眼神明亮。
“听说你小子在兵部搞什么‘考勤绩效’,闹得挺热闹?”叶风笑着捶了弟弟一下,“我们户部那边都听说了,好几个老家伙跑去尚书那儿诉苦,说你们兵部瞎搞,带坏风气。”
叶明嘿嘿一笑:“二哥,你们户部管钱管粮,更该搞这套!省得有些人整天磨洋工,账目对三天对不清楚。”
叶风若有所思:“嗯…是有点道理。回头我琢磨琢磨,也跟我们尚书提提。不过得慢慢来,不能像你小子这么莽。”
兄弟俩说笑着回府。家里,叶瑾正拿着一个改进后的、更小巧灵活的飞梭模型给母亲演示,李天宝在一旁手舞足蹈地补充,逗得李婉清笑个不停。
晚饭时,叶风果然把叶明那套“工分制”当笑话说给父亲叶凌云听。
叶凌云听完,沉吟片刻,却点了点头:“明儿此法,虽显急躁,却也不失为整饬吏治、提高效能的一剂猛药。如今朝堂沉疴已久,或需如此虎狼之药。”
连父亲都这么说,叶明心里更有底了。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书桌上又多了两封密报。
一封来自江南,暗示核查虽近尾声,但某些人似乎准备在最后关头发力,抛出新的“罪证”。另一封来自海上,依旧没有好消息,只提到那片海域即将迎来一场更大的风暴。
叶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前的家常温暖和衙门改革的初步成效,像是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恐怕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