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邪骨坊市苗落的洞府,浓郁的毒瘴气息稍减,却更添几分人为的诡谲与森严。
苗落将杨灵请至静室,姿态谦卑至极,旋即从贴身储物法宝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三个以万年幽寒玉打造的盒子。
“前辈,”
她声音带着绝对的恭敬。
“此三枚‘万毒淬金丹’,乃妾身集坊市百年资源,辅以万毒窟秘法,耗十载苦功方才炼成。于淬炼金丹、纯化灵力略有微末之效,恳请前辈赏收,略补前辈修行之需,亦算妾身一份孝心。”
玉盒开启,丹霞流转,内蕴幽旋,药力磅礴而精纯,确是金丹修士也梦寐以求的宝丹。
杨灵目光扫过,微微颔首,袖袍一拂便收下,依旧淡然。
这份深不见底的平静,让苗落心下凛然,愈发不敢揣度。
接下来的三日,苗落展现了其铁血与缜密并重的手腕。
她没有大肆屠戮,那只会让坊市瘫痪,提前引爆危机。
她首先精准控制了坊市的血管与神经——那些掌管灵石库、材料坊、情报枢纽、拍卖场的筑基后期与假丹管事。
或许以重利,或握其把柄,或以家族安危相胁,或以未来权位相诱,快、准、狠地将这批关键人物或收服、或暂时稳住。
对于尸鹫和血蛮的核心产业,她亲自出面,秘密约见其真正的话事人。
她没有试图欺骗,而是半摊牌——旧主已无法归来,虽未直言身亡,但金丹修士久不现身本身便是信号。
顺我者,可得以往数倍之利,以及我苗落与万毒窟的庇护。
逆我者,人财两空,家族俱灭。
配合其金丹中期顶峰的灵压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苗家势力,大部分人在震惊、权衡与恐惧中,选择了低头。
少数几个死忠派,则在夜雾最浓时悄然消失,对外宣称远调或闭关。
整个过程如暗流汹涌,却并未惊动坊市表面秩序。
静室内,苗落向杨灵详细禀报,眉宇间难掩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
“前辈,核心命脉已初步掌控。然隐忧犹存。坊内尚有三位金丹初期的散修老怪,平日不问世事,然其态度至关重要,需时间徐徐图之。
最大隐患仍是阴尸谷与血魂殿,尸鹫、血蛮魂灯熄灭之事,恐难隐瞒过一两年。
妾身必须在彼等察觉前,会以代管之名,将坊市百年积攒之海量资源,最大限度转化为可快速动用的灵石、奇珍,输往苗家。
唯有让家族见到实实在在、远超预料的天大利好,他们才会不惜代价,联合施压,乃至与另两家进行利益交换,将妾身‘代管’之名坐实,保住我之基业!”
她目光灼灼,这既是自救,也是一场豪赌,赌家族的利益之心,更赌幕后这位前辈能带来的底气。
杨灵静听完毕,淡淡评价。
“思虑尚算周全,手段果决,中等偏上。既已决断,放手施为即可。”
得到认可,苗落精神稍振。
但她深知,仅凭目前还不够,必须下一剂猛药,彻底震慑那些观望摇摆之徒,同时向前辈证明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前辈,三日后,妾身将于坊主府设宴,广邀坊市所有头面人物及那三位金丹散修。”
苗落眼中寒光一闪。
“此宴名为‘和衷共济’,实为‘鸿门之宴’。无需前辈出手,只需前辈于后室静观,便是对妾身最大的支持。妾身要借这场宴,快刀斩乱麻,让某些人彻底认清形势!”
她要以自身之力,压下所有不服,让所有人都活在万毒窟无形之毒的恐惧之下。
杨灵看了她一眼,知其用意,点了点头。
“可。”
三日后,邪骨坊主府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却压不住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压抑。
收到请柬的各路头目、商会首领、以及那三位须发皆白、气息深沉的金丹散修,皆怀揣不安步入宴会大厅。
苗落身着一袭盛装,笑容明媚,周旋于宾客之间,言笑晏晏,仿佛只是举办一场寻常盛会。
酒过三巡,珍馐美味呈上,气氛似乎稍稍缓和。
然而,当苗落轻举酒杯,朗声宣布因两位坊主近期皆有所悟,需长期闭关静修,坊市一应事务暂由她“苗落”总揽代管时,大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发言者是坊市黑市的掌控者之一,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乃是尸鹫的绝对心腹,人称“鬼手”。
他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拱手道。
“苗坊主,非是在下不信您。只是三位坊主同时闭关,此事前所未有。坊市规矩乃三位共立,如今骤然由您一人代管,恐难服众啊。不知可否请尸鹫坊主出一面谕,也好让我等底下人安心办事?”
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实则咄咄逼人,瞬间引来了不少暗中赞同或观望的目光。
那三位金丹散修也微微抬眼,看向苗落。
苗落脸上笑容不变,反而愈发温和,她轻轻放下酒杯,声音柔媚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鬼手道友所言甚是,规矩不可废。两位坊主闭关前确有交代,一切事务由我决断。至于面谕嘛……”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众人。
“道友是信不过妾身,还是信不过我们三位坊主的共同决意呢?”
她语气依旧柔和,但金丹中期顶峰的灵压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带着万毒窟特有的阴寒气息,让鬼手脸色微微一白。
但鬼手自恃身份和背后可能存在的阴尸谷关系,硬着头皮道。
“在下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若无明确凭证,只怕难以……”
“好了。”
苗落打断他,笑容依旧灿烂,仿佛毫不介意。
“鬼手道友忠心可嘉,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只谈风月,莫要扫了诸位雅兴。来,妾身敬诸位一杯,愿我邪骨坊市繁荣依旧!”
她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仿佛刚才的质疑只是一个小插曲,她全然未放在心上。
鬼手见状,心下稍安,甚至闪过一丝得意,以为苗落终究顾忌他背后的关系和他的势力,不敢当场发作。
他也举杯饮下,坐下时还略带挑衅地扫了周围一眼。
宴席继续,苗落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对鬼手,她也几次主动交谈,语气亲切,询问黑市生意近况,关怀备至。
直至宴席散去,宾客们各怀心思地告辞离开。
鬼手带着几分自得,与相熟之人交换着眼神,觉得自己今日挣回了面子,料定苗落不敢轻易动他。
他回到自己在坊市中的隐秘宅邸,刚屏退左右,准备打坐调息,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他丹田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他体内的灵力如同滚沸的毒液,疯狂反噬,四肢百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消融!
“呃……啊!苗…落!毒…!”
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想运功逼毒,却发现丹田早已被一种无形奇毒腐蚀,根本无法调动丝毫灵力。
不过两三息功夫,这位在黑市中呼风唤雨的筑基大圆满修士,就在极致的痛苦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滩七彩斑斓、腥臭刺鼻的毒水,彻底湮灭。
消息没有立刻传开,但次日,鬼手及其几名核心手下离奇失踪、宅邸内只留下一滩诡异毒水的消息,却如同阴冷的寒风,瞬间吹遍了坊市所有高层人物的心头。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想起了昨夜宴会上那看似平和的一幕,想起了苗落那明媚的笑容和亲切的问候。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骨升起。
他们不知道苗落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怎么下的毒。
是哪杯酒?
是宴席间的空气?
还是仅仅一次眼神交汇?
万毒窟的毒,防不胜防,未必需要入口。
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自己有没有中招?
那看似安抚的话语和笑容背后,是不是早已给自己判了死刑?
无人再敢质疑苗落的“代管”,哪怕心中再有想法,表面上也变得无比恭顺。
那三位金丹散修更是第一时间送来了表示支持的厚礼,闭门不出,态度暧昧至极。
一场鸿门宴,未见刀光剑影,却以最诡异恐怖的方式,达到了最强的震慑效果。
苗落坐在坊主府高位上,听着手下汇报各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她知道,初步的威慑已经达成。
接下来,就是争分夺秒,趁着这段恐怖平衡期,疯狂汲取坊市的养分,为自己,也为幕后那位前辈,积累足够的资本。
而静室内的杨灵,神识感知着外界的一切。
“苗落这人,够狠,够毒,懂得借势和制造恐惧,是个合格的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