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眼含热泪看向顾章华，声音虚无缥缈，像来自天外的异世界。
“殿下……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顾章华见侍书说话时面露痛苦之色，急忙开口阻止。
“侍书，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好好陪你一会儿……”
侍书松开握住匕首的手，紧紧握住顾章华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殿下……你让我把话说完，这些话……这些话要是不说出来，我，我死不瞑目！”
说罢，侍书歪过头，猛然间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赵萱见状，忧心如焚，又要上前，被小医仙死死拽住胳膊，缓慢但有力地朝赵萱再次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
“不要前去打扰，你让他们俩好好说说话。”
赵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却直直看向顾章华，唯恐侍书的伤情会让顾章华情绪波动太大，伤及自身。
轻轻用手帮侍书擦去嘴角的血迹，顾章华哽咽着。
“好，都听你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侍书的眼神望向虚空中的一处，带着些恍然又带着些无奈。
“殿下……我，我本是陈朝最小的王子，陈朝灭国时我尚在襁褓之中，我母妃的哥哥就是陈朝当时的相国齐开，他把我救出宫，带我一路逃到越国锦阳城郊，托一户山野农家代为收养……”
话还没说完，侍书表情痛苦，又咳出一口鲜血。
顾章华茫然无措，伸手替侍书再次擦去嘴角的血迹，他似乎根本没听到侍书说的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阻止。
“不！不！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
顾章华握着侍书的手，把头深深埋在侍书的胸口，哽咽不止。
赵萱和小医仙听到侍书说起往事，都震惊地瞪大眼睛，她们听到了什么？
陈国？！
被夏帝顾离灭掉的陈国？！
侍书竟然是陈国最小的王子？！
十恶不赦的陈国相国齐开，当时夏帝举起义旗，当时伐陈的口号便是：清君侧，诛齐开！
而且相传当时陈国的直系血脉全都死在陈王自刎前，亲自燃起的那场大火中，无一幸免！
无论是夏帝，还是赵小曼，都曾有意无意间跟赵萱和顾章华说起过此事。
小医仙年幼时，还曾是陈朝统治，为了避免兵祸，逃避自家哥哥和父亲被抓去当兵，才举家逃难。
后来她也曾听父亲提到过陈国灭国一事，当时在坊间都传遍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现在，侍书竟然是陈国仅存的皇室血脉，这怎么可能？！
赵萱和小医仙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间都无法辨别侍书话中的真伪，只好耐心听侍书继续说下去。
侍书勉强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顾章华的发顶，像真正的兄长关爱弟弟一样温柔，带着无限的眷恋。
是啊，他不怕死，他在这世间唯一记挂的只有顾章华。
顾章华抬起头，满眼含泪看向侍书，侍书轻轻替顾章华擦去眼泪。
“殿下，不哭……你听我说……”
侍书的眼神再次望向虚空，似乎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直到九岁那年，我舅父才找到我，告知真相，他让我要谨记父母的深仇大恨……我便遵照他的安排回到夏国，找机会接近最善良天真的五皇子顾章华，并设法取得你的信任，作为卧底和内应等待复国的机会……”
说到这儿，侍书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陡然闪动着璀璨的光华，声音也愈加温柔。
“五皇子果然好骗……不仅让我成为了你的贴身书童，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叫侍书，还帮我找了最好的师父教我武功……”
眼中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侍书泣不成声。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天跟在充满理想主义，善良淳厚的五皇子屁股后面转，特别是看到夏国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我真的怀疑，舅父的复国计划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不要说了，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的，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都不要说了！”
顾章华试图捂住侍书的嘴，但侍书眼中的决绝令顾章华收回了手，他只是紧紧抱着侍书，眼中再无神采。
“舅父这些年来从没跟我联络过，直到半年前，他派人向我询问王妃的底细，我告诉他了，但我从没做过对不起殿下的事……我真的没有做过！”
侍书大口喘息着，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他继续强撑着喃喃着。
“三个月前，他又派人秘密向我传达一个指令，命我在夏、越开战之时，趁机杀了殿下，造成栎阳大乱，好有利于他们攻打丰城，但，但凑巧，殿下请命去了北境军中，我便也随殿下去了……”
侍书泪眼婆娑看着顾章华，悲愤地大喊着。
“殿下，你知道吗？！那次我拼死护着殿下，根本就没想活下来，我想我死了，就不会违背舅父的意愿！可你们大家却把我救活了！我不想活着！我不想活着！”
侍书痛苦而压抑的喊声令赵萱动容，她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当时的情形她都记得，原来侍书拼着重伤也要护顾章华安全，其实心中还有另外的执着。
面对无法选择的两难境地，侍书选择了自己赴死。
她看向侍书泪水交错的脸，觉得又可恨又可怜。
只听侍书继续说道：
“回到栎阳没几天，我又接到了舅父的命令，这次他还给我写了封亲笔信，痛陈当年国破家亡，父皇和母妃死时的惨状，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替父皇和母妃报仇……我当时犹豫不决，殿下，您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明白，我都明白……”
“不！殿下，你不明白！”侍书紧紧闭上眼睛，“前两天舅父派来的人又找到我，给了我这把匕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杀死殿下！！”
说到这儿，侍书的双眼不再有光，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的灰色。
“我……我不能违背舅父的命令，那是不忠不孝！但又不能真的亲手杀了殿下，那是背叛了殿下，是为不义！所以为了忠义两全，我只能……我只能……自己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