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满银杏树的山谷里,有一间用琥珀砌成的小邮局。邮局的墙是用半透明的琥珀砖搭的,阳光照进来会变成金色的光斑,落在地板上像撒了一把碎太阳;屋顶铺着银杏叶,秋天风一吹就沙沙响,像谁在拆信封;柜台后坐着个扎银杏叶围裙的小狐狸邮差,名叫杏杏,她的尾巴尖总沾着点树胶——那是粘邮票时蹭到的,耳朵上别着片银杏叶,说是能闻到信里藏的味道。
这里寄的不是普通的信,是“时光信”。生灵们可以给过去或未来的自己写信,杏杏会用特殊的邮票——春天的樱花邮票能寄给三个月前的自己,秋天的银杏邮票能寄给明年的自己,最珍贵的是冬雪邮票,透明得像冰,能寄给很久很久以前,比如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邮票要蘸着清晨的露水贴,这样信才不会在时光里迷路。
这天清晨,杏杏正在整理邮票册,邮局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阵桂花的香气。门口站着只穿蓝布褂的小熊,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爪子上还沾着桂花酱。“我想寄封信,”小熊的声音有点闷,像含着颗糖,“给去年这个时候的妈妈。”
杏杏请他坐在银杏木凳上,递过一杯用银杏果泡的茶。小熊喝了口茶,才慢慢展开信纸,上面画着一棵歪歪扭扭的桂花树,树下有只小熊举着个空罐子,旁边写着“妈妈,对不起”。“去年这时候,妈妈摘桂花给我做酱,我嫌她爬得太慢,还把罐子摔了,”小熊的眼睛有点红,“现在她去远方看医生,我才知道摘桂花有多难,树那么高,她的老寒腿肯定很疼。”
杏杏从邮票册里抽出一张桂花邮票,边缘印着细小的桂花纹路,闻起来香香的。“这张能寄到去年重阳节那天,”她说着往邮票上蘸了点露水,“你想写什么,我帮你抄在时光信纸上——普通的纸会被时光磨破的。”小熊想了想,说:“告诉她,我会扶她上树,会把最大的桂花留给她,还要说……我爱她。”
杏杏用羽毛笔把话写在信纸上,信纸立刻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撒了层桂花粉。她把信折成桂花的形状,贴上邮票,放进一个琥珀信封里。“信会从时光隧道走,”杏杏指着邮局后墙的一个小洞口,那里总飘着淡淡的雾气,“妈妈收到信时,会觉得像做了个甜甜的梦,醒来就会记得你的心意。”小熊捧着空罐子,突然笑了:“我摘了新的桂花,等她回来就能做酱了,这次我一定好好接着。”
小熊走后,杏杏刚把琥珀信封送进时光洞口,就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是只背着竹篓的小刺猬,篓子里装着些晒干的蒲公英。“我想寄封信给明年的自己,”小刺猬的刺上还沾着草籽,“今年春天我种的蒲公英没发芽,想告诉明年的自己,记得把种子埋深一点,还要多浇点晨露。”
杏杏给了他一张蒲公英邮票,淡白色的,上面的绒毛像真的会飞。小刺猬趴在桌上,用爪子歪歪扭扭地写:“明年的小刺,不许再偷懒啦,要每天去看蒲公英,它们发芽时会顶破泥土,像举着小伞打招呼呢。”杏杏看着他写字,发现篓子里的蒲公英干花上,还别着张小小的画,画着一朵刚发芽的小苗,旁边写着“加油”。
正准备把信送进时光洞口,小刺猬突然说:“能再寄一封吗?给去年的蒲公英种子,跟它们说对不起,今年没照顾好它们。”杏杏笑着点头,又拿了张樱花邮票:“种子会听到的,明年它们肯定会长得特别好。”
中午的时候,邮局来了位特别的客人——一只老乌龟,背着厚厚的壳,爬得很慢,脖子上挂着个铜铃铛,走一步响一下。“我想寄封信给五十年前的自己,”老乌龟的声音慢吞吞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时候我总嫌老伴走得慢,现在她不在了,才想告诉那时候的自己,等等她,牵牵她的爪子。”
杏杏找出那张最珍贵的冬雪邮票,透明的票面上,能看到细小的冰晶。老乌龟从壳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干枯的荷叶,边缘都脆了。“这是她年轻时给我挡雨的荷叶,”他轻轻摸着荷叶,“那年夏天雨特别大,她举着荷叶送我回家,自己后背都淋湿了,我却忘了说谢谢。”
杏杏把荷叶放进时光信纸里,又帮老乌龟写下:“五十年前的老慢,别总往前冲啦,看看身边的她,她的爪子很暖,举荷叶的样子很好看,记得多跟她说说话。”老乌龟看着信纸泛起金光,突然眨了眨眼,像有水滴落在壳上:“她总说,等我们老了,就一起在池塘边晒太阳,看荷叶长大,现在我每天都去池塘边,好像她还在身边。”
杏杏把信送进时光洞口时,洞口的雾气突然变得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老乌龟摇着铜铃铛慢慢离开,走的时候,铃铛响得比来时轻快了些,好像卸下了什么重东西。
傍晚时,夕阳把邮局染成了金红色,杏杏正准备整理邮票,就看到时光洞口飘出一片银杏叶,上面沾着点桂花酱。她捡起来一看,叶面上有行小小的字:“收到你的信啦,妈妈也爱你——去年的妈妈”。是小熊的妈妈收到信了!杏杏刚笑出声,又飘出一朵蒲公英绒毛,上面写着:“明年一定发芽!——今年的蒲公英”。
最让人惊喜的是,洞口落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手心里就化了,却留下一句暖暖的话:“那天我好像真的被牵了爪子,走得很稳呢——五十年前的龟奶奶”。
天黑了,杏杏点亮邮局里的萤火虫灯,小小的绿光在琥珀墙上映出晃动的影子。她坐在银杏木桌前,看着那些等待寄出的信:有给明天的自己加油的,有给过去的朋友道歉的,还有给未来的宝宝讲故事的。时光洞口的雾气里,偶尔会飘出些细碎的声音,像谁在拆信,像谁在笑,像谁在轻轻说“我收到啦”。
杏杏打了个哈欠,把银杏叶围裙叠好,耳朵上的银杏叶轻轻晃了晃。她想,明天早上,小熊大概会带着新做的桂花酱来,说妈妈回信了;小刺猬会背着竹篓来看蒲公英种子,说不定已经发芽了;老乌龟会坐在池塘边,给荷叶讲那封寄往五十年前的信。
邮局里静悄悄的,只有铜铃铛偶尔从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时光在慢慢走。萤火虫灯的光透过琥珀墙,在地上铺了层软软的金,像谁撒了一把星星。杏杏趴在桌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变成了一张时光邮票,贴在一封飞往春天的信上,穿过雾气,穿过阳光,落在一只举着荷叶的小乌龟爪子上,那只乌龟笑着,慢慢牵起了身边另一只乌龟的手。
夜越来越深,银杏山谷里的琥珀邮局,像一颗藏在时光里的糖,甜甜的,暖暖的,守着所有没说出口的心意,等着它们在过去或未来的某一天,轻轻落下,开出一朵会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