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怀中丫头身上传来的温软和淡淡馨香,胥子泽喉头一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意交织着涌上心头,眼底竟控制不住地泛起湿热。
他慌忙将头埋进她单薄的肩窝,仿佛要将自己此刻所有的脆弱与依赖都烙印在她身上,让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才继续凝神回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关于这座公主府…皇祖母确实曾有过严嘱。她再三告诫,绝不能让那狗贼将此府赏赐予他人,更不容许任何外人住进来,玷污了姑姑留下的这片清净地。”
他语气微顿,有些犹豫地看向景春熙清澈的眼眸,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半晌才继续低声道:“其实…皇祖母还曾说过,若日后…若日后孝康哥哥能有幸重回京城,她希望我就在这座宅子里成婚,就在这里开枝散叶,生儿育女…世代安居,永远不要离开此地。”
“啊?”景春熙闻言惊呆了,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眸中写满了震惊与困惑,“那…那您还主动向皇上请旨,将这座宅子赏赐给我们?”这岂不是违背了太后遗愿?
“若孝康哥哥直接提议将宅子赏赐给熙儿你,并更名为‘安平郡主府’,你会点头接受吗?”胥子泽太了解她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笃定,早已预料到她的答案。
果然,景春熙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都说了熙儿不会另立府邸,我肯定要护着弟弟,也不可能让弟弟搬进郡主府。”她的责任和牵挂,从来都不只是自己。
“那不就得了!”胥子泽唇角扬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霸道的笑意。
“反正你们姐弟于哥哥而言,从来都不是外人。你的便是我的,即便你我暂且未能成婚,在孝康哥哥心中,你与浦哥儿也早已是至亲之人。”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更不容她有任何反驳。
这直白而滚烫的宣告,瞬间烧红了景春熙的双颊,她只觉得脸上热意蒸腾,心跳如擂鼓,脚下微微一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胥子泽仿佛未见她的窘迫,继续描绘着未来的蓝图,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待以后得了机会,孝康哥哥再寻个妥帖的由头,给浦哥儿换一座更宽敞轩朗的宅子。至于这里…你我日后便可时常带着孩儿们回来小住,赏玩故地,如此…也算全了皇祖母她老人家当年的一片苦心孤诣了。”
这话语中所蕴含的关于未来、关于“孩儿”的想象,惹得景春熙更是心烦意乱,心如鹿撞,过了好半晌,狂跳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努力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现实,再次抬眸望向那座沉默的假山,轻声问道:“那…孝康哥哥就从没深思过,娘娘为何独独要您坚守这座宅子?莫非仅仅是为了留念想吗?”
“熙儿——”这一问,如同暮鼓晨钟,终于将胥子泽方才因温情而稍显迷失的心绪彻底拉了回来。他神色一凛,“你是说…这座宅子本身,或许也藏着什么秘密?”
他再一次顺着景春熙指引的方向,凝神审视着眼前的假山,以及假山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
忽然,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他不由喃喃出声:“这布局…这景致…孝康哥哥似乎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京中哪家勋贵的府邸,也是这般建造的?”
他紧紧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京城里所有他曾踏入过的公侯府邸的庭院景象,一一比对。
然而,苦思良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只能困惑地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孝康哥哥随我来。”景春熙不再多言,主动拉起他的手,引着他走出假山的阴影,踏过蜿蜒静谧的小径,径直回到了她所居住的“熙春归”小院。
就在胥子泽以为她会带着他登上那座可眺望湖光水色的小阁楼时,却见她牵着他,绕过了一道曲折的游廊,来到了小院深处一扇并不起眼的的后门。
随着那扇木门被“吱呀”一声徐徐推开,门外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广阔的水域瞬间映入眼帘,正是他们平日在那阁楼上所能望见的那片碧波荡漾的湖水。
仔细看去,宅院的地基高出湖面足有数丈之遥,但临湖的坡岸却并非垂直陡峭,而是呈现一种舒缓的坡度向下延伸,历经几十步较为平缓的土石小径后,地势才陡然下降,形成明显的落差。
景春熙依旧拉着他,毫不犹豫地踏上湖边那一片柔软细腻的沙地,继而引着他走到一丛生得极其茂密旺盛的金丝竹旁,率先屈膝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弄脏了衣裙。
竹叶婆娑,绿荫沁人,加之湖面上拂来的阵阵带着水汽的凉风,吹散了午后的燥热,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炎暑之气。
这情境实在太过熟悉——相似的坐姿,几乎一致的湖畔竹林与微风。胥子泽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曾在某个遥远的时刻,也与身边人这般并肩而坐过。
他努力回想,脑海中却如同塞满了一团浆糊,混沌一片,怎么也抓不住那丝缥缈的记忆。
“孝康哥哥,”景春熙见他苦思不得,无奈地轻声提示道,“试想此刻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你我眼前这片湖面,化作了江流,而对岸…有点点江灯渔火,倒映在水中,随波摇曳。”
她也是偶然才将两处景象联系起来,此刻不免觉得,自己这颗“木头脑袋”,竟似乎比他灵光了些许。
“记起来了吗?孝康哥哥。”身侧的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仿佛神魂已飘向了远方。许久之后,景春熙才忍不住再次开口轻声询问。
“建安郡!崔府、是崔家的大宅!皇祖母的娘家。”
胥子泽猛然从记忆中抽丝剥茧,捕捉到了那关键的一幕,他倏地转身,双手激动地抓住景春熙的肩膀,将她扭过来面对自己,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里的假山之下,就巧妙地引有一条暗河,直通外江!莫非…莫非这里也是…?”
巨大的顿悟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随之而来的,是皇祖母深埋于安排之下的、那沉重而绵长的护佑之心。
也不知这蹊跷之处是建公主府的时候就有,还是后来不得已为自己才加建的。
胥子泽忽然之间泣不成声,滚烫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哗哗流淌下来。“皇祖母…皇祖母她是早料到京中险恶,担心我们有朝一日遇及危难时会无处可逃…她竟是连…连最后的逃生之路,都早已为我们打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