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指挥！留步。”
萧麦从烈焰焚天的丰豫钱庄正门走出，没几步，忽然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句很熟悉的声音。
“桓大哥？”
来者，竟是捕门阏逢队指挥，桓无常。
他还带了队里的掌旗、捕手，足有十多号人马。
“终于找到你了！”桓无常大步走来，正要近身时，忽然掩住鼻子，向后一退，“什么味儿！尸臭？”
“里面养了个吃人的戾火妖人，巨他么臭。”
“死了吗？”
“死了。”萧麦想了想，指了指身后的火场，“里面大部分人都是我杀得，他们勾结黑道，意欲杀害捕门指挥。尤其是那个喷尸臭的妖人，还在钱庄里面放了火。”
桓无常不置可否，转身望向钱庄，眸中映出滔天的火势和浓烟。
钱庄正大门两侧，是朝向寻常百姓开放的柜台，但重要的客人会经正大门引入到里面的客厅中议事。
此时，火焰尚未弥漫到前门，可以看到遍地倾倒的桌椅、碎裂的破布、陶瓷的碎片以及几文掉落在墙角的铜钱。
可见钱庄中人逃走时，匆忙收拾了一下行李，才会呈现出现在这般被洗劫过一样的场景。
桓无常不由感慨：“丰豫钱庄……唉，居然就这么毁了，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丰豫钱庄……很厉害吗？”
能招揽如此众多的暴徒，还有艳杀、狐面这两大高手坐镇，丰豫钱庄当然是厉害的角色。
萧麦真正问的是，丰豫钱庄究竟是干什么的。
他一边问，一边顺便靠近桓无常两步。
谁知竟呛得桓无常一口气上不来，泪水都快落下来了。
桓无常面色难堪地说道：“走，我请客，去澡堂子好好洗洗。”
“不了，就在这儿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萧麦待会儿还要去砍人，气味是自己的保护色。
“行吧，我跟你好好讲讲。”
……
“京城有蛇、虫、鼠、鬼四大黑道势力。首领分别是心毒如蛇的赌王，蛀空朝堂的官王，掌控地下的鼠王，盘踞黑市的鬼王，并称四大王。鸿运赌坊、丰豫钱庄，号称赌王的左膀右臂。而且，鸿运赌坊是左膀，丰豫钱庄是右臂。”
萧麦问：“一个开赌场的，麾下钱庄比赌档还重要？”
“鸿运赌坊一把火烧了，马上就能重建；丰豫钱庄烧了，重建都建不回来。赌王所有的生意，走私、绑架、拐卖、高利贷，还有跟其他三大王的联络，全靠丰豫钱庄的周转。”桓无常笑道，“为了守住这份家业，里面的每个护卫，基本上都是亡命徒。但凡知情的江湖人士，无不退避三舍。”
萧麦有个不解：“那我有个疑问，平日不遵朝廷律法的暴徒，进了钱庄，就会遵守里面的家法？我若是黑道大哥，也只会招良家子做保镖，身旁有个恶棍我睡不着。”
桓无常解释道：“赌王时常把得罪过他的人抓到里面，男的就让护院挨个扎刀练胆，女的就轮奸。就算是良家子，在里面待上几个月，也都变成守规矩的暴徒。”
说着，桓无常再次感慨：“杀人不受惩罚，还有奖励，几个人能守住底线。”
萧麦恍然大悟：“难怪。可我又不解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藏污纳垢之地，为何没人管呢？”
桓无常无奈道：“萧指挥，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豁出一切为不相干之人主持正义的气魄。更何况，咱捕门这种直接跟暴徒斗法，斗不过就得死的地方还好些，别的衙门最容易养尸位素餐之人，英雄豪杰进去了也得得过且过。上位者想要如臂使指，就得绕过流程，这中间免不得跟黑道合作。”
萧麦沉默。
他之前遇到的重重阻力，全部都来自朝廷和官场，即“上位者”，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潜伏于民间的黑道，即“下位者”更令人恐惧的朽烂程度。
再联想到郭铁的供状。
萧麦发现自己错了。
最初的理解是，郭铁位高权重，只要竖起招兵旗，自有地痞流氓赶来投奔，组成为祸一方的罪网。
现在想想，郭铁的恶并非一人之恶。
在黑暗当中，有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城的罪网。它邪恶的触手，早已遍布了每一个角落。上至东宫太子，下至捕门小吏，全部被包揽其中。
郭铁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萧麦冷笑一声：“牵一发而动全身，接下来，我是不是要以整个朝堂为敌？”
桓无常皱紧眉头，思忖后道：“若你的除恶范围，仅限于四大王。阻力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哦，为何？”
“恶犬养大了，终有噬主的一天。手套用脏了，该洗就得洗。上峰对四大王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既用又怕。这些地痞流氓，整天跟地痞流氓打交道，拼的就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时间久了，养成习惯，见了大人也转不过来。”桓无常还举了个例子，“去年年末，官王和礼部侍郎的马车在路上遇见，官王的车夫直接抢道，溅了礼部侍郎一身泥，然后一句话不说扬长而去。哈哈哈，侍郎大人拿官王还没办法。”
“没办法？”萧麦想起自己读过的法制史。礼部看似仅仅是主持典礼、祭祀的部门。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部官员离权力中枢——即皇帝很近，所以实权很大。
当然，当今天下，宗师并起，皇帝大权多少有些旁落，但教训一个黑道都做不到？
桓无常很快说出了答案：“像礼部侍郎一样，对黑道心怀忌恨的大人很多，可黑道现在壮得厉害，麾下高手如云，做事又无所顾忌。所有人都怕箭射出头鸟，一旦站出来，就会成为黑道首当其冲的报复对象。”
萧麦说：“如果我站出来，大家会支持我？”
桓无常又摇头：“那得看你怎么做。”
“请桓大哥赐教。”萧麦虚心说道。
桓无常“啧”了一声，之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话说，我对黑道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你就没想过，我跟他们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