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是谁？大爷我不认识你......”
原本想要喝出那一声“滚蛋！”终究没好意思骂出口，难得在佛前矜持了一回。
心道今天真是撞鬼了。
皇城撞见只是一面之缘，却死活要做自己师妹的花满天。
他好像还没办法抵赖，因为最后一刻，师尊白幽月把这事忘了。
好容易悄悄出了皇城，来到南山寺，竟然撞见在慕容婉儿的师姐龙清梅。
龙清梅也是吓了一跳，当下飞身上前伸手拉着王贤上了长长的石阶。
一边问道：“你打哪回来的？有没有见过唐青玉？你知不知道，有一个打东海来的女人，在到处说你的坏话？”
王贤摇摇头，没想到柳飘飘那婆娘果然是毒舌。
便是来到金陵皇城，也不想放过自己。
看着眼前这张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脸庞。
看着明明已经踏过化神境的那道门槛，却在断龙山上，被生生打回原形的女人，王贤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嘴角轻动，吐出一句杀人诛心的话语。
“话说你真可怜，像一条小狗......”
如头上落下一道惊雷，不，如午夜的惊雷再次落下，劈在自己的头上。
龙清梅从王贤的脸上，看到了那一个在虎门关外，秘境之中，那个躺在小院里的少年。
气得她一声惊呼：“王爷你大爷，那话是唐青玉说的，不是老娘！”
“有种，你去把他睡了......哦，不对，你好像睡不了她，她已经是你兄弟的女人了......哈哈，真是报应！”
这一句报应，听在王贤的耳中不知是在骂唐青玉，还是在说龙清梅自己。
淡淡一笑：“你想多了，西门听花不是我兄弟！”
“孟小楼呢？”
“他也不是！”
“书院里的那些家伙呢？”
“他们统统都不是！”
“谁是？”
“没有人！”
说到这里，王贤忍不住暗暗问自己，究竟谁算得上自己的兄弟？
已经离开的熊二？还是去了书院的唐天？
算来算去，只有这两个家伙......连李大路都算不上，书院的那些家伙，只能算自己的师兄，师弟，却算不上兄弟。
想到这里，王贤冷冷地说道：“当年在天路之上，沙城外，我便跟孟小楼，唐十三，西门听花割袍断义了......”
“后来的断龙山巅，那些向我师尊出过手的天下英雄，皆是我王贤的敌人，你也是，唐青玉也是......”
听到这里，龙清梅不乐意了。
凑过来，附在他的耳边嘀咕道：“你大爷，老娘是去看热闹的，还有南海的师妹南宫菲儿，还有唐十三......”
王贤摇摇头：“天下英雄围攻我师尊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一个个跑去断龙山，难道是为了助我师尊一臂之力？”
“你，还有唐十三，唐青玉等人，难道不是想看看我师尊是如何倒在四大宗门的剑下？死在断龙山上？”
此话出口，龙清梅一下子怔怔地说不出话了。
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难不成，你要与天下英雄为敌？”
“他们不配！”
王贤一脚踏进大殿，在佛前转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当年那个老和尚。
心里暗叹之下，在佛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点上三炷清香，摇摇头，悄然离开。
当年谁是谁非，到了今日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龙清梅却一直想着王贤的那句话，想着，想着吓了一跳。
拉着他衣袖惊呼道：“你这是几个意思？”
两人站在大殿下，巨大的柱子将两人遮挡在阴影之中，便是广场上偶有僧人走过，也看不到两人的模样。
王贤静静地注视着缓缓而来的两队身空盔甲的禁军护卫。
跟走在护卫身后，一胖一瘦的中年男人。
看着那个一脸凝重，却流露出一抹淡淡正气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许多年后，父子两人的重逢竟然在南山寺中。
当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不见也好。
就这样，默默地目送两位王爷出了山门，上了马车之后，才挥了挥衣袖。
一声呢喃：“从来山泽生龙蛇，人间父子成豺虎。”
卧槽！
龙清梅闻言大惊，脱口问道：“刚才那两人是......”
王贤转身，绕过大殿，往后面佛殿而去：“不就是皇朝的两位王爷，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你大爷哦！”
龙清梅猛然一凛，喃喃自语道：“那两人，谁是你老爹？”
......
跟在少年身后的女人，已经没了往日的一颦一笑。
当下的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
两位王爷来了南山寺，那么这里岂不是......想到这里，她再次呆住了。
不是王贤不肯跟自己的亲爹相认，而是她想到了王贤之前说的那番话，当下忍不住问道：“谁是蝼蚁？”
“天下英雄在我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而你，是山间偶遇的一只小狗！”
走在风雪中的王贤笑道：“还不错，过了好些年，小狗终于不再咬人了！”
这一次，龙清梅终于不再生气。
反而有一种窃窃自喜，小狗，小狗有什么不好？
至少跟那些连蝼蚁都算不上的英雄来说，自己怎么说也是大爷了！
就在她心有戚戚之时，王贤却突然喝住了她。
转过身来冷冷喝道：“我要进去见一个人，你在这里......记住，任何人不得入内！”
龙清梅一愣：“这里面是？”
“你知道得太多了！”
王贤不等女人回话，便转身走进了眼前这座毫不起眼的佛殿。
“你！”
龙清梅气得伸手去拉王贤的衣袖，却只得“嗡！”的一声响起，自己如同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之上，被挡了回来。
惊瞬之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吓了一跳。
旋即却忍不住淡然一笑：“如此也好，老娘就在这里等着你。”
怎么说，她也是第一个等到这家伙的人。
想想这一次的大年夜，终于不用再寂寞无聊了。
望着天空缓缓落下的雪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我们去哪里吃年夜饭？”
耳边却响起王贤不冷不热的声音：“你猜！”
......
步入佛堂，王贤的步履很轻，轻得到跌坐佛前的人几乎没有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说佛前的和尚念了一段经文之后，恍若感觉到身后有人。
才发现一声低沉的问询：“时辰不早了，为何还不回家......又折返回来......有事？”
看着佛前的背影，王贤笑了笑。
就好像头一回，在庐城那女人园子里的二楼，头一回遇到来自皇城的老爷一样。
只不过，时过境迁。
又或者说，发生了书院先生中毒也好，舍生取义也罢，那番惊变之后。
怕是再也回不到，如当年那般云淡风轻，或者说那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亲情了。
眼见身后久久没有人回话，佛前的皇帝缓缓转过头来，却瞬间呆住了......
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看了很久，很久。
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此，你遇到两位王爷了？”
摇摇头。
王贤淡淡笑道：“他们没有看到我......四年不见，想不到老爷来南山求佛了。”
这番话说出，倘若两位王爷在此，肯定会骂王贤大不敬。
而眼前的皇帝却无所谓，他来此修佛的目的，就是求道。
甚至不顾万千黎民百姓，而是为了自己求一个长生之道。
想来想去，自己的心思，竟然只有眼前这个让天下英雄都惦记的少年明白。
“来，坐在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王贤依言，坐在蒲团上，将刚刚买来的糕点从食盒里拎了出来，搁在两人面前。
几碟糕点，两杯灵酒。
浅浅一笑：“南疆三年，我回来了，来，喝酒。”
不管明天他会不会因为先生之事，跟皇帝翻脸，当下这一刻，王贤是在跟当年的老爷一个交代。
既然自己决定往南疆，替老爷，替将军一探南疆究竟，今日的他暂时不想提起先生之事。
至少，在跟蛮族大军一战之前，他不会说。
皇帝也毫不避讳，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跟着笑道：“归来是喜，还是忧？”
王贤端起酒杯笑了笑：“喜忧参半。”
“哦？”
皇帝闻言，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难不成，秦大将军这一回要失望了？”
王贤继续摇头，正色说道：“什么是失望，又何为希望？也许老将军当年战无比南疆，就没想过有一天，能身归故里。”
“我眼里的老将军真是一个英雄，一条好汉。像他这种男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我登上了那座神山......最后一刻，老将军选择永远安葬在神山之中......”
“南疆对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威胁......”
王贤的声音不大，却将发生在南疆的一些事情，凝声一一道来。
自然，关于胡可可，关于萨通天，关于更多的人和事，他并不会告诉眼前的皇帝。
在他看来，南疆的一切跟眼前的皇帝并没有什么关系。
就像金陵皇朝的皇帝，跟胡可可没有多少关系，是一个道理。
听到老将军之事，皇帝一时久久无语。
毕竟在他看来，老将军只怕是想魂归故里，谁知最后却落得如此。
不单是他，只怕大将军秦问天知道之后，也会有几分意难平。
王贤往两人杯里继续倒上灵酒，接着说道：“关于蛮族十万大军，此事也不用老爷操心，我会去见大将军。”
“大将军已经去了金陵渡。”
皇帝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朕无能，遇到如此大事，竟然只能匆匆凑出五万大军，跟着大将军应战。”
“那都不是问题。”
王贤端酒杯，笑了笑：“今日大年夜，老爷不如回宫，陪陪皇后娘娘和家人？”
其实他很想知道，当年那位跟自己打了一架的公主王迦兰，最后又去了哪里？
皇帝摇摇头：“除非你带回战胜的捷报，否则，我如何有脸回去？”
“凭什么是我？”
虽然明知蛮族大军一事，最后还得落在自己的头上。王贤依旧有几分不喜。
心道总不成，以后皇朝遇到大事，都来找自己？
倘若自己离开了呢？
皇帝喝了一口灵酒，将桌上的纳戒放在王贤的面前，笑道：“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