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燕无双表情极为难看,一股巨大的后怕之感,瞬间自心底升腾,直冲脑海。
这一瞬,他明白了陈平的话。
此计,并非是简单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绝非东施效颦,他真正狠辣的是瞄准了袁宣林和陈平之间潜在的不和,并将其放到了最大!
陈平深吸一口气,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悲凉。
“陛下,您告诉我,当这铺天盖地的舆论席卷而来,当臣的名望被捧至云端,而袁相却被踩入泥泞,当“非陈平莫属相位”的流言甚嚣尘上,这会如何?”
“人性本妒,权力诱人!”
“袁相坐拥相位多年,大权在握,他能容忍一个被敌国天价悬赏、被舆论捧为‘唯一希望’的人后来居上,踩在他头上吗?”
“纵然臣此刻剖心明志,愿永居其下,袁相心中那根刺,可能拔除?”
“百官人心浮动,那些趋炎附势、或真心仰慕火药秘方价值者,会不会弃袁相而投奔臣?”
“谣言愈演愈烈,袁相府邸必定门可罗雀,昔日依附者避之唯恐不及,届时,朝堂必然撕裂,朋党之争必起!此为必然!”
陈平悲哀的笑了。
但这笑容中却又带着一抹对对手十足的钦佩,高阳之计,对人心的掌控,堪称可怕!
“陛下,待到那时,您又该如何自处?是保袁相而寒天下求才之心?还是用臣而令老臣离心离德?”
“无论您如何选择,大燕朝堂都将元气大伤,陷入无休止的内耗,此乃无解阳谋!是高阳在人性与权力交织的棋盘上,为我们布下的一个……死局!”
“人心这东西……一旦生了嫌隙,就像受潮的木头,迟早会烂。”
“这才是此计的狠辣之处,无法调和!”
燕无双听得浑身冰凉,冷汗浸透了龙袍内衬。
陈平的分析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层层剥开了这看似是天大笑话的换人闹剧背后,那令人骨髓生寒的算计。
他仿佛看到了大燕朝堂分裂、群臣攻讦、看到了袁宣林怨毒的目光、陈平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景象。
他的心头,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先生,那……那该如何是好?!”
“朕岂能令你归隐田野?朕决不能没有先生辅佐,依朕来看,不如召袁相前来,剖析其中利害,这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之法,毕竟袁相方才还信誓旦旦……”
燕无双大脑飞速运转,冷汗浮现在额头上,快速的出声道。
“陛下!”
陈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只觉得燕无双有些天真了。
“袁相方才之言,是在殿内,是在陛下面前!他维护的是他作为丞相的尊严和体面!”
“可一旦当一两银子的羞辱被当街示众,当不如陈平一根毛的谣言传遍燕国,当相府门可罗雀,当手下人逼他反击,当他的相位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的心境,还会如方才那般清风拂面吗?”
“陛下,活阎王最狠的一点,便是算准了人心,算准了人心难测,人心易变,尤其是在权力和尊严被反复践踏之后!”
“此局之下,袁相与臣,已势同水火,矛盾只会越来越大,政见稍有不同,便会成为导火索!”
“大燕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也绝经不起这样的内耗了,臣和袁相只能一个在朝,甚至只能活一个,所以臣主动请辞,以平此计,只求陛下多赏几房美妾,了却残生!”
燕无双如坠冰窟,他死死盯着陈平,眼中挣扎、恐惧、暴怒、种种情绪疯狂交织。
陈平的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如他所说,这矛盾已无法调和,人心蛊惑之下,因素太多了,袁宣林已经不可信了!
就算他暂时隐忍,这根刺也永远拔不掉,随时会爆发!
咯吱!
燕无双攥紧拳,骨节爆响,一股前所未有的狠戾之气在燕无双的胸中升腾。
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殿内嗡嗡作响,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的道:“高阳!武曌!大乾!”
“朕……朕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霍然转向陈平,眼中带着无尽的恨意:“先生!此仇不报,朕誓不为人,朕要你拿出最狠、最毒的计策,朕要狠狠弄大乾!朕要武曌身败名裂!”
“先生,你只管放手去做,朕会给你最大的权柄,任何代价,朕都付得起!”
陈平瞧见燕无双一双快要泣血的双眸,心中一阵凛然。
他知道,燕无双做出了决定。
袁宣林……完了!
陈平深深一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的道,“陛下圣恩,臣绝不敢忘!”
“此仇此辱,我大燕必报,臣心中已有一条让大乾痛彻骨髓、让武曌追悔莫及的毒计!”
“哦?”
燕无双闻言,十分激动。
“先生,是何毒计?”
“其一,是一条物种毒计,极为狠辣!”
“其二,”陈平顿了顿,直视着燕无双,声音却压得更低,字字如刀,“大乾乃女帝执政,这女子为帝本身……便蕴含着天大的风险与破绽!正好……可为我所用,布下绝杀之局!”
燕无双闻言,眼前骤然一亮,瞬间明白了陈平所指。
女子为帝,储君何继?
若为亲子,大乾江山岂非落入外姓?这又如何能让天下藩王心服口服?这确实是大乾致命的软肋!
燕无双脸上露出一抹略带狰狞的笑意,虽然怒火冲天,但心中那丝对活阎王三字本能的忌惮却终究占了上风。
“那朕便等着看先生的手段,但此二计,若非是必要,切莫直接冲着高阳而去!”
“朕只想弄垮大乾,不想再招惹那个疯子了!”
陈平眼中寒光一闪,“陛下放心,臣自有分寸,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