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分凑巧地赶上阴雨天,梁再冰终于不用披着他那个假皮跑来跑去。
两人一鬼的效率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差不多把墓园里死者的身份检查了一遍。
“只剩这一小块了。”
梁再冰屈起右腿半蹲下身,膝盖硬邦邦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湿冷的气息仿佛能顺着皮肉爬进骨髓里。
他面不改色地抹掉了照片上的灰尘,露出了一张慈祥儒雅的老人面孔,莫名有几分熟悉。
梁再冰心头忽然一跳,低头去看石板上刻的名字。
bai cen。
根据陈安查到的信息,岑渐的祖父名字就叫岑柏。
就是他。
梁再冰提高声线喊了一嗓子,“我找到了。”
陈安飘过来的时候,梁再冰手里已经拿好铲子了,挥着铲柄对着墓碑后那块发黄的草坪比比划划。
“我们先把这个挖开。”
陈安和十一完全没有对他这番惊世骇俗的刨坟言论发表什么异议,配合地清理掉墓穴上的泥土。
往下挖了大概十几米之后,铲尖触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石板。
梁再冰继续往周围挖,清理出了一个长方形石板的轮廓。
他用铲子撬起石板一角,毫不费力地起吊机才能搬起来的巨石挪开了,露出了下面的樱桃木棺材。
“就是这了。”
红褐色的木材即使在地下封存二十多年,也依然保持着漂亮的光泽和纹理。
梁再冰把手放在棺盖的位置,试图推开,触手的感觉却是血一般的粘腻。
他面色难看地收回手,果然在指尖和掌心的位置看到了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吸血鬼的本能带给他的除了对于血食的饥渴,还有潜藏的畏惧,畏惧着血的主人。
岑柏的墓果然有问题。
梁再冰不再犹豫,猛地推开了棺盖。
本该装着腐化白骨的棺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连点烂肉或者虫子都没留下。
就仿佛,栖息在棺椁中的死者,在下葬之后悄然爬出了他的墓穴。
尸体,为什么没有尸体?
梁再冰脑子里忽然又闪过那张照片。
温和儒雅的老先生,和一张被子弹击穿脑壳的亚洲人面孔。
那张脸年轻,书生气,因为过于苍白而显得阴郁。
这是他在第一只吸血鬼的详细资料上看到。
这两张脸居然诡异地重叠在了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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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再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离奇的脑洞,甚至用人脸比对了一下,结果机械冷冰冰地告诉他这就是同一个人。
他又想起刚才触摸到的那些红色粘液,在棺材内壁反而少了许多,似乎是从棺材外部浸进木料里的。
梁再冰捻了捻棺材旁边的暗褐色泥土,果然。
这里的土都被血浸透了。
这些血很有可能就是从诅咒的源头流出来的。
十岁的岑渐在祖父葬礼的时候,在墓园里乱跑,恰好遇到了“祖”。
他利用吸血鬼的诅咒,把刚死去的祖父转化成了吸血鬼,让他“活”了过来。
那就是,一切血案的开始。
根据泥土里血液的多少来判断诅咒源头的位置,是个耗时耗力的工作,需要用薄壁取土器一次次戳进地里检查土壤情况
梁再冰甚至怀疑自己其实是地质系的学生来的。
再一次机械性地将取土器插进地下,梁再冰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触感,绵软的仿佛血豆腐的触感。
取出管子,里面的东西几乎已经不能称为泥土,而是一管半凝固的血。
他已经很接近了。
而最近的墓碑,是一块造型格外朴实的白大理石碑。
梁再冰扭头打量周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墓园的范围,站在一座矮坡下。
梁再冰谨慎地走向了眼前的墓碑,半蹲下,视线和相片平齐。
那是一张黯淡陈旧的黑白照片,五官都模糊了,眼睛和嘴巴的位置是三个黑糊糊的空洞。
照片的塑料外壳被擦得格外干净,似乎经常有人清理。
镌刻名字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梁再冰看见墓志铭上的醒目的“my sire”。
我的先祖。
没有任何征兆的,梁再冰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凝视感。
带着锋利的恶意和深邃的漆黑。
余光里似乎多了一抹暗影,摆动着伸展触手。
怨骨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梁再冰反应迅速地往后一撤,这才抬头看向威胁的来源。
洁白的墓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端正地坐在墓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纯黑的的西裤,长长的黑色风衣下摆垂落,在风的吹拂下一下下拍打着石碑。
只有那件丝绸衬衣是醒目的、血腥的红色
岑渐微笑着垂首,浓黑的瞳仁注视着他。
“你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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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再冰这种惊悚游戏老油条都被吓得心跳漏一拍。
这家伙,真的还是人吗?
起码在这个副本里绝对不是。
梁再冰确定以及肯定。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想撕毁合作吗?岑渐的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让人心惊的压迫感。
“我只是答应你带你去见韩临,可没说不刨你祖坟。”
梁再冰无所谓地撇撇嘴,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亡灵书。
梁再冰在寻找诅咒起源之前,就把陈安和十一暂时存进了亡灵书里,为的就是防备现在这种情况。
“为什么不听话些。”
岑渐蹙了蹙眉,眉宇间弥漫着淡淡的不满,仿佛是在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小孩。
梁再冰听得后背发毛,龇牙咧嘴地回敬回去,“你以为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一伞尖把这个装货捅个对穿。
岑渐完全鸡同鸭讲地自说自话,“如果学不会顺从的话,我可能得考虑换种方式管教你了。”
梁再冰心底突然涌起浓郁的不安,几乎是瞬间就翻开亡灵书,撕下了封存着陈安的一页。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岑渐抬起手,轻轻下压。
一阵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席卷而至,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仿佛沸腾了,残忍地烧灼着血管和每一寸内脏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