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某处老式四合院的天井上方。
叶馨兰握着青花瓷杯的手指微微发颤,茶汤在杯沿荡出细碎涟漪。
对坐的王一帆第五次调整眼镜位置,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表妹绞在旗袍下摆的葱白指尖。
\"我这难得回来一趟,还过来看望你,结果你让我在区委常委会上提二级调研员的事?\"王一帆终于开口,指尖在红木桌面敲出沉闷声响,\"馨兰,组织部的风声你又不是没听过,金霖爀的副处实职不满两年……\"
\"表姐!\"叶馨兰突然抬头,鬓角垂落的珍珠发簪随动作轻晃,折射的冷光打在眼睑上,\"我也不知道能帮他什么。\"她声音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能,也是给我一点希望吧。\"
王一帆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晚风卷着槐花香钻进雕花窗棂。
她太清楚这个表妹的性子,虽然现在表面上是被家里压着不和金霖爀联系,两人没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但这段时间以来,叶馨兰不停的吹风要提拔金霖爀,不就想让他尽快成长起来么,二十多的正处、甚至副厅,或许能够打动家里的长辈。
\"你让我拿什么理由推?\"王一帆转身时,翡翠耳坠撞在锁骨上发出脆响,\"干部年轻化?他刚满二十六已经是副处了。\"
叶馨兰突然站起身,月白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小腿,在暮色里白得晃眼。
她从博古架上取下檀木匣,打开时黄铜锁扣发出\"咔嗒\"轻响。
里面是一块水绿的镯子。
“姐,你不是一直想要把一对镯子凑齐么,你拿走吧。”
\"你就不怕家里发现?这可是我们老妈各自传下去的。\"王一帆接过东西时,指尖触到叶馨兰冰凉的掌心,\"上周李部长还在打听你的近况,要是知道你还在惦记……\"
\"要这些冰冷的东西能干什么呢。\"叶馨兰突然截断话头,从坤包里掏出钢笔推过去,\"不能直接提拔,让他以'优化干部结构'的名义转任二级调研员,职级上正处,实职暂时不动。\"她说话时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等风头过了,再安排他接经开区一把手的位子。\"
叶馨兰又掏出一个笔盒,取出一支钢笔。
王一帆盯着钢笔上镌刻的\"金\"字篆体,突然笑出声:\"你连信物都备好了?\"她把笔帽旋开,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墨迹,\"这支万宝龙,是他送你二十五岁生日礼物吧?\"
叶馨兰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像被人戳破最隐秘的心事。
那年她调任前夜,金霖爀冒雨送来这份礼物,雨水顺着他下巴滴在包装盒上,洇湿了蝴蝶结。
她至今记得他当时的神情,明明眼眶通红还要强装镇定:\"听说写材料伤眼,给你挑了支顺手的。\"
\"明天下午三点,常委会。\"王一帆突然把钢笔收进公文包,金属搭扣发出清脆声响,\"但有个条件。\"她看着表妹骤然亮起的眼睛,心头泛起酸涩,\"从今往后,不准再私下打听他的消息。\"
叶馨兰身形晃了晃,扶住酸枝木椅背才站稳。她太清楚这是表姐能争取的极限,叶家的眼线遍布京城,上次她托人送膏药到园区,老爷子第二天就停了她的信用卡。
\"好。\"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请表姐转告他……\"话音突然断在喉头,窗外炸开第一朵七夕烟花,金红光影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就说……忘了吧。\"
王一帆起身时,旗袍下摆扫过青砖地,带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她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包里掏出请柬拍在桌上:\"李家公子下周办画展,爷爷让你必须到场。\"
看着表妹瞬间惨白的脸色,她终究软了语气:\"馨兰,放手吧。\"
门轴发出\"吱呀\"轻响,四合院重新陷入寂静。
叶馨兰盯着茶几上渐渐冷却的龙井,突然抓起钢笔在便笺纸上疾书。
等回过神时,纸上已洇满泪痕,唯有\"平安\"二字勉强可辨。
七夕节当天,金霖爀在办公室睹物思人。
王区长突然给他一支熟悉的钢笔,瞬间把他拉回到几个月前。
有个女生古灵精怪的叫他哥哥,也偶尔恬静的看着书,还会笨手笨脚的陪他一起下厨。
也为了他的提拔进步,厚着脸跟王一帆求了一次又一次。
叶家宅院里,跟着自家长辈来的年轻人一个又一个,试图赢得叶家千金的青睐。
可惜,越是在深宫大院里,越容易发生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故事。
王一帆这趟回京,除了跟着省市领导参加会议,顺带拉几个大院子弟过来投资,无一例外,大部分都落户青坪区了,在金霖爀的地盘上。
“哎,我的傻妹妹,为了他把我也拖下水了。”
王一帆无奈。
两天后,叶家大院别墅的水晶吊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时,叶馨兰正站在三楼露台修剪一盆枯死的罗汉松。
修剪钳\"咔嚓\"声里,楼下花园传来此起彼伏的引擎轰鸣,宾利与迈巴赫的车灯将汉白玉台阶照得如同白昼。
她望着镜中倒影,鹅黄真丝旗袍领口别着的翡翠胸针硌得锁骨发疼,这是今早三婶特意送来的,说是\"年轻人该有些亮色\"。
\"馨兰,客人到了。\"叩门声惊飞了廊下的白鸽,她最后瞥了眼楼下花园里攒动的人头,转身时指尖拂过旗袍下摆暗绣的银杏叶纹样,此刻正随着步伐在裙裾间若隐若现。
餐厅穹顶的浮雕下,十二人圆桌已摆满官窑瓷器。叶馨兰刚踏入门槛,就被二姑妈拽到主位左侧:\"快看,这是你赵伯伯家的明远,刚从斯坦福读完mbA。\"她这才注意到斜对角坐着个穿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胸针是梵克雅宝的蝴蝶,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蓝光。
\"叶小姐久仰。\"赵明远起身时,身后落地窗恰好映出他精心打理的背头,\"听说您放弃了教育部而是选择了基层经济园区工作?\"他说话时指尖轻叩高脚杯,杯中波尔多红酒泛起细小涟漪。
叶馨兰微微颔首,发间珍珠簪子随动作轻晃:\"不过是做些基础协调工作。\"她注意到赵明远左手小指戴着枚蛇形尾戒,蛇眼镶嵌的祖母绿在暖光下泛着妖异光泽。
坐在主位的叶老爷子突然开口,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明远啊,你父亲上周还和我提过,等你毕业后来后,想在城南拿块地做科技园?\"
赵明远眼睛瞬间发亮,上身前倾时西装褶皱里渗出雪松香:\"家父正愁没有专业团队运营,如果叶小姐能……\"
\"科技园项目该找经开区管委会。\"叶馨兰突然用银匙轻敲骨瓷碗沿,清脆声响打断对方话语,\"我以前在园区主打电子信息,和贵府的生物医药方向不太契合。\"她说话时目光扫过餐桌中央的苏绣屏风,上面绣的并蒂莲在暖光下红得刺眼。
三姑妈见气氛微妙,连忙打圆场:\"馨兰啊,这是你李叔叔的侄子……\"
晚宴进行到主菜环节时,花园突然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
叶馨兰望着侍应生推来的七层甜品塔,最顶层的翻糖玫瑰让她想起金霖爀办公室窗台那盆真正的蓝玫瑰,那是她偷偷放的,每周都托人换水。
\"叶小姐喜欢莫扎特?\"赵明远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香槟杯沿沾着口红印,\"我下周在保利剧院有场私人音乐会……\"
\"我对古典乐过敏。\"叶馨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雪白手帕捂住口鼻时,眼角逼出几滴生理性泪水,\"上个月体检,医生说要远离花粉和……\"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赵明远西装内袋露出的歌剧票根,\"歌剧院的香水味。\"
二姑妈慌忙递来温水,叶馨兰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突然发现表姐在对面疯狂使眼色。
顺着视线望去,老爷子正和赵部长耳语。
\"馨兰,去露台透气?\"王一帆突然起身。
露台夜风裹着玉兰香扑面而来,叶馨兰望着远处cbd的霓虹,突然轻笑:\"表姐,你说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像不像在估价?\"
她指尖拂过汉白玉栏杆,上面刻着光绪年间的诗句,\"赵明远刚才问我,叶家在城西那片地是不是要启动了。\"
王一帆掏出女士烟点燃,猩红光点在夜色中明灭:\"你装咳嗽的本事见长。\"
\"不过赵部长确实在打那块地的主意,听说想建私人会所。\"
\"所以更不能接他的话头。\"叶馨兰突然转身,发间珍珠与露台玻璃相撞,发出细碎声响,\"上个月中纪检控制住了好几家地方领导的专用会所,现在是敏感期,赵部长现在急着找新靠山呢。\"她说话时目光扫过楼下花园,穿香槟色礼服的女孩正被中年男人搂着腰跳舞,裙摆扫过满地玫瑰花瓣。
回到餐厅时,甜品塔已被撤下,换上了翡翠玉雕的果盘。
这场鸿门宴在凌晨散场时,叶馨兰在玄关处\"偶遇\"了赵明远。
赵明远不死心的眼神,恋恋不舍的从叶家大门口移走,上车离开。
这样的演戏生活,只不过是叶馨兰每周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