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繁忙的商道前行,视野尽头,一座巍峨孤峰静静矗立,如同大地沉默的脊梁。商道旁,一条被岁月掩埋、青苔覆盖的古老小径蜿蜒曲折,直通孤峰山脚。
二人踏上石阶。石阶两旁,矗立着饱经风霜的石雕,尽管在漫长岁月和风雨侵蚀下已残缺不全,但那残存的线条与轮廓,依稀诉说着往昔的威严与灵动。攀至半山腰,十二根蟠龙石柱默然伫立,柱身斑驳,褪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泽,宛如被时光腌渍过的琥珀。
灵宗昔日的山门,一座巨大的汉白玉牌坊,如今已倾斜着深深嵌入山体,透着一股悲怆的倔强。穿过牌坊后的石阶,景象更为骇人——两块巨大的石板被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劈得支离破碎,纹路崩解。石阶尽头,是一片开阔的演武场。一道绵延百丈、深不见底的剑痕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烙印其上。剑痕边缘的青石板,在瞬间爆发的高温下熔融,凝固成光滑的琉璃状,此刻正倒映着苍穹之上缓缓流动的浮云。
灵宗主殿早已倾颓,唯余几根粗壮如墓碑的漆黑云铁殿柱,孤寂地指向天空,诉说着曾经的宏伟。二人停在主殿遗址前。李二狗心潮翻涌,对灵宗传承充满了感激——正是这份机缘,为他推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之门,让他得以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他怀着虔诚,恭敬地跪拜下去。一旁的嘉却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怔怔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待李二狗礼毕起身,嘉才如梦初醒般,对着遗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快步跟上李二狗。
按照第二张地图(灵宗遗址的简略示意图)的指引,他们绕向后山。灵宗曾有两座藏经阁。山腹处那座宏伟的早已坍塌大半,万卷典籍在恐怖的剑气风暴中被绞为齑粉。那些典籍,不过是撑门面的寻常之物,在东盟任何一座大城都能购得。真正的核心,是后山那座不起眼的藏经阁。
灵宗覆灭百年间,无数觊觎者被演武场上那道深不见底的剑痕深渊所散发的威势吓退。宵小之徒,根本无法盗走真正的灵宝。人类中的强者们,更是用强大的灵感将这座孤峰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未能寻得一丝灵宗核心传承或关键历史的痕迹。仿佛一切,都随着那惊天一剑彻底湮灭。
李二狗踏入了芳草萋萋、生机盎然的后山。一座简陋至极的木屋,静静地伫立在这片自然之中,与周遭的草木浑然一体——这便是地图上标记的核心藏经阁。
“吱呀——”
李二狗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生怕稍一用力,这历经百年的脆弱古董便会轰然倒塌。木屋内的景象却让他愕然:没有预想中的书架,没有堆积如山的书籍卷轴,只有几块破碎的木板散落在地,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李二狗莫名觉得这些木板的纹理有些眼熟。他运起灵力,轻柔地拂去木板上的积尘。木板表面,赫然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灵宗鼻祖”!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李二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离开大山,踏入那座古老祠堂的情景。那时,他懵懂地、一遍遍地模仿着木板上的字迹……他的命运,正是从接触灵宗传承那一刻起,被彻底改写,重新开始,却也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凶险的旋涡中心。
“哥哥,这里…真的是藏经阁吗?”
嘉环顾四周,小脸上满是困惑,“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隐居者的住处?”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简陋的灶台,又落到那张同样简陋、仅由几块木板拼成的矮床上。
嘉的话点醒了李二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重新凝神观察这间木屋。明神之力扫过,灵感如网般铺开,仔细探查着每一寸角落——墙壁、地面、屋顶……没有暗门,没有机关,没有隐藏的地下室。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山间小屋。
李二狗忽然想起赵焰临别时塞给他的那个空间袋,里面装满了赵焰搜集来的、与灵宗相关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前无暇细看,此刻他一股脑儿将里面的物品倾倒出来。在灵力的细致感知下,他豁然发现:这些看似杂乱的物件——一个豁口的陶锅、一床破旧的薄被、几把磨损的刻刀、几个粗糙的陶碗……它们的材质、年代感,竟与这木屋完美契合!它们,本就是这木屋的一部分,只是不知因何流散在外。
李二狗心中一动,尝试着用灵力引导这些物件归位。豁口陶锅落回灶台,破被铺上矮床,刻刀置于窗边小几……随着一件件“遗物”回归,这间简陋的木屋,仿佛被无形的时光之手修复,显露出它曾经“家”的模样,物件虽简朴,却也齐全。
然而,关于“通灵之路”,李二狗依旧毫无头绪。他当初突破通灵境时,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变强!渴望压倒了一切,过程反而显得模糊。但“通灵之路”绝非如此简单。赵焰的郑重提醒,叶先生的深邃话语,都昭示着这是一条需要明确方向、需要“道”来指引的艰险之途。
“聚!”
李二狗低喝一声,操控土石灵力凝聚成坚固的石甲,将这座摇摇欲坠的百年木屋牢牢加固、支撑。同时,灵力如清风般拂过,将屋内积年的灰尘彻底清扫干净。他从空间袋中取出蒲团,置于小屋中央,盘膝坐下,对嘉道:
“嘉,我想静心感悟一下。你在附近逛逛吧,别走太远。”
嘉乖巧地点点头。她很想帮助李二狗,内心有种模糊的直觉,觉得这灵宗遗址深处,或许还隐藏着未被发现的东西,可能对他有所助益。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木屋。
灵宗遗址虽早已被无数人探索过,但孤峰后山这片区域,因演武场那道恐怖剑痕深渊散发的无形威压,罕有人至,反倒成了李二狗此刻绝佳的庇护所。
嘉独自漫步在后山的小径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自一人在森林中行走了。未被人类活动破坏的原始自然气息,深深吸引了她。上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自然,还是在广袤无垠的原始林海。她一边欣赏着林间的草木溪流,一边调动着那玄妙的感知力,试图捕捉那丝若有若无、能帮助李二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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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内,李二狗放空心神,缓缓引导着天地灵气入体。关于灵力压缩提纯的技巧,他掌握得并不纯熟。有限的经脉无法容纳汹涌而入的庞大灵气,大部分灵气只能沉积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片氤氲的灵雾。在他丹田气海深处,原本平稳的灵力核心,此刻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震颤。然而,沉浸于感悟中的李二狗,并未察觉这丝异样。
“通灵之路…灵宗遗址…后山…”
李二狗的思绪飞速运转,反复咀嚼着赵焰给予的所有信息,试图从中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契机。他回忆起在北地的经历——那些达到通灵大成境界的战士,似乎并未听闻有“通灵之路”的困扰?不,并非没有困扰,而是他们的道路早已明确——是血魂!除了冯凯那个特例,所有他见过的北地通灵大成者,都掌握了“血魂”级别的图腾之力!这绝非巧合!
北地人信奉图腾,崇尚绝对的力量。他们的通灵之路,必然与自身图腾之力的觉醒、深化、掌控息息相关。冯凯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的图腾早已与他的身体、灵魂高度融合,不分彼此,外在表现反而难以判断其具体境界。
思绪又飘回渊门城。那里不乏通灵大成甚至巅峰的队长,更有能直面兽王军、拥有一战之力的强悍战将。他们将多种灵力技巧与精妙武艺融会贯通,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磨砺中铸就了钢铁般的意志和实力。正是因为见识过渊门城战将们的强大,李二狗曾一度对“通灵大成”和“通灵巅峰”的境界产生了过高的、近乎理所当然的期望。直到他见识了北地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如掌握血魂的战士),以及东盟那些半步登殿的护法所展现的恐怖实力,他才幡然醒悟:普通战士与真正的战将之间,存在着天堑般的鸿沟!若当初在矿洞遭遇那头虚弱的岩浆怪蜥时,随便来一名擅长进攻的渊门城战将,战斗恐怕早已结束!
“图腾,是一条明确的道路…‘势’,也是一种道路…赵焰的道路在于‘内心’…那么我的道路…难道是‘毒命’?”
灵光一闪,李二狗仿佛抓住了什么,立刻开始尝试。他意念凝聚,试图将“毒命”——这种因毒系灵力而自发觉醒的、对毒素近乎本能的精微掌控能力——作为自己通灵之路的核心基石。他能灵活操控毒素,在不同环境下选择最致命或最有效的毒种;他深知“毒药亦是良药”的道理,能用毒素调节体内失衡。但“毒命”更多是赋予了他强大的适应性和在复杂环境中发挥战力的能力,并未带来实力上质的飞跃。
“滋滋——!”
异变陡生!丹田内沉寂的雷系灵力骤然狂暴!细密的蓝色电弧毫无征兆地窜出体表,瞬间游走全身!剧烈的麻痹感让李二狗浑身剧颤,肌肉失控,凝聚的意念瞬间被打断,尝试被迫中止!
李二狗这才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毒系灵力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霸道、充满侵略性的存在!它绝不会容忍自己被“毒命”所代表的道路压制!它要的是毁灭,是破坏,是自身力量的绝对彰显!李二狗连忙分心安抚暴动的雷系灵力,额角渗出冷汗,眉头紧锁。
“此路不通…”
他心中苦涩。眼下看来,似乎只剩下那玄之又玄的“内心感悟”一条路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那位灵宗鼻祖的余荫能庇佑自己,在这片遗址之上,抓住那飘渺的契机,一举踏入通灵大成之境。
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再次沉入感悟之时——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窜上头顶!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警铃在脑海中疯狂炸响!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巨大危机感瞬间将他全身包裹!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灵力波动,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毒蛇眼眸,突兀地闯入了他的灵力感知范围!
若非刚才被雷系灵力电击强行拉回了清醒状态,他此刻恐怕还沉浸在感悟的迷雾中,对这份致命的临近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