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豹头面具男子和栀子两人一起来了。
甫一进门,那豹头面具男子便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那满含关切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至亲的兄长在问候妹妹,又怎会想到,昨儿正是他将她迷晕带到此处。
此次栀子前来,安分得很,将提着的三层木盒打开,把早膳一一摆好,便退了出去。
蓁蓁单手支着下颌,掩口打了一个呵欠,极其自然道:“不好,梦做得有点儿多!”
“在这儿住上几日便习惯了,此处僻静,非常适合鬼方族人前来接头。”
她看不到说话之人面具下的表情,可是凭直觉,他应该是在为自己缜密的计划而开心。
早膳远比她要求的丰盛,可此时的她却觉得毫无胃口,在豹头面具男子的目光中,没滋没味地吃了个鸡蛋,几上的那碗粥,就像一片沼泽陷阱,令她只觉得恐怖不安。
她索性起身,缓缓走向窗前。
如果真引鬼方人前来,她该如何对待?而启动财宝的三个物件,她已经备齐,无须任何人前来提供什么线索。不过,若有矿脉图的消息,她倒是乐意听听。
窗外的院子里,阳光透过桐树枝叶,在地上落了一片朦胧而神秘的光影,随风微微晃动着。她淡淡笑道:“鬼方人,我着实不认识几个,到时候,就请公子在身侧帮忙甄别一下真伪。”
豹头面具男子的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出现会打草惊蛇。”
他慢悠悠走向门口,笑道:“公女不必有任何顾虑,你不认识鬼方人,但鬼方人未必没有听说过你,只要听说过,便会有飞蛾扑火者。希望公女不要让我失望,得到了我想要的,公女随时可以离开此地。”
黑暗的思维中,似是一道闪电划过,她,倏然明白了这句话隐藏的含意。
原来,她是不是王女不重要,重要的是,传言中她是王女,她只要演好这个角色即可。而他只做壁上观,等着他要的东西出现。梦中的那番试探,要么是绣姑的不甘心,要么是他想要走个捷径,但很显然,两人的目的皆未达成。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室内便又只剩了她一人。
外面突然起了风,打着旋儿卷来卷去,外面的天眼见的黑了,从窗口望去,只见天空漫着一层乌云,遮住了金光闪耀的太阳。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此话一点儿也不虚,片刻功夫,外面已是一片昏沉,像极了傍晚时分半明半暗的天色。
风越发大了,透窗而过,吹得白色的窗帷如同海浪翻飞,蓁蓁关了窗户,默默望着大风下瑟缩的世界,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当如何做。
若真有人来,她该让人送个平安信出去,让关心自己的人,不至于心焦。
然而,想到关心自己的人,她的心就像用针狠狠扎下般,骤然疼了一下——她想到了父君,不,应该是养父!
这个人,在扮演了多年的慈父之后,终于撕去了面上伪装,露出了真实的迫不及待。
推她出来,被人带走,不知是不是皆在他计划之中?
如果在,那么,从此之后,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便至此为止吧。
她被人掳走的消息,估计今天定会传到陈挺和陈护他们耳中,她希望他们能够分辨出这是个圈套,不要前来自投罗网。合卫和甄一他们,没有命令是不可能肆意妄动的,这个她倒是放心。
冲剑若得知信息,会派人前来么?若是像夜魅一般的身手,她是喜欢的,即便无法救她出去,来去自由应该没问题,而如此,她的信息便能送出去了。
她现今身体乏累得很,全身无力的症状在早起时反而加重了。
这幢宅子周围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护卫,若非高手来此,未曾进入便会被擒。
而要救她,她想不出谁有这个能耐。
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影,那张冷峻的面孔,不是郑忽是谁?
她甩甩头,啐了一口:“呸!想他做什么呢?!他,与囚禁她的人,目的又有何不同?”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她开门走了出去,竟然无人前来阻止。
小小的四方院落,院门紧闭,她在院内转了一圈,走到院门处,拔开门闩,方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
风小了许多,却有雷声滚滚在远处响起,闪电如一把利剑,不时劈过昏暗的天空。她站在院中仰望,耳中充斥着风声、雷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衣衫磨擦的窸窣之声。
咦,哪儿来的衣衫磨擦的窸窣之声?这个院中,只她一人,而且是静默站立的。
回首四顾,三道轻盈的身影从桐树上一跃而下,不请自入了她的房间。
一个黑衣红腰带,一个娇小玲珑白衣飘飘,一个腰间有一面红艳如火的小鼓,不是血煞是谁?
窗户被三个反客为主的人打开了,箫煞站在窗口处,向她招一招手,软糯糯唤着:“公女,要下雨了,快些进来,莫淋雨着凉感染风寒。”
心下一暖,蓝眸瞬间带了一丝笑意,蓁蓁拖着疲乏的身体向她们走去。
身材高挑的笛煞皱了皱眉,在门口处迎上她,问道:“怎么,你身子不爽利?”
她无奈眨眼:“应是迷药的后劲吧。”
笛煞说:“一个晚上,再大的后劲也该解了。”
箫煞和舞煞围上来,一左一右挽住她的胳膊,亲昵问道:“公女,你可见过我们师兄?”
这两个痴情人,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更确切一点,或者说,她们俩人的情形现今叫做:剃头挑子一旦热!
蓁蓁心下无奈,却不敢触怒她们,只嘟起嘴儿道:“初到长葛城时,师父露过一面,他让我一切小心。
也幸而师父提醒,使我有了警惕,方躲过了葛歌酒店内陈国护卫和索魂帮的刺杀。
但师父向来神出鬼没,平日都是他联系我,我现今亦不知他去了哪里!”
箫煞和舞煞一脸的遗憾,舞煞则道:“若是师兄再来,公女可否给我们一个信息?”
蓝眸只是眨呀眨,蓁蓁却没有答应。
箫煞拉着蓁蓁的胳膊,软糯糯道:“公女,多年未见师兄,我们也是想念得紧呢!”
小小的脑袋一歪,蓁蓁笑嘻嘻道:“可是,我在这儿,师父是不知晓的!”她蓝眸一动,闪出异样的光芒,“要不,你们带我出去如何?”
见箫煞和舞煞一脸的尴尬,她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笑嘻嘻道:“这是对换,你们救我出去,以后我见到师父,立刻给你们送信。”
箫煞和舞煞对视一眼,却没有轻易答应,而是把期望的目光投到笛煞身上:“这——”
高挑的笛煞走近蓁蓁,面色柔和地望着她,见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回望,忽而一笑:“按理说,这种利益交换再好不过,为了我的两个妹妹,我也极其赞同,只是,公女可曾想过,成为众人目标的你,如今走到哪儿,也是一个危险目标?!如此,倒不若在此处安顿些日子,一旦事了,公子自会放你离开。”
听血煞之言,看来,此事一时半会难以了了。
可是,血煞来此的目的究竟为何?她不相信,她们只是为了与她聊聊双绝而已。
正如此想着,笛煞一把拉起蓁蓁莹白的小手,塞到她衣袖内一条柔软的帕子,柔和笑道:“所以,公女若见到自己的师父,给我们送个信儿,血煞承了你的人情,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你。”
舞煞一听此言,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箫煞则像只兔子,从蓁蓁身侧一下子跳到了笛煞身旁。
蓁蓁紧紧握住那条帕子,应了一声:“好。”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仿佛就在窗前,映照出笛煞意味深长的面孔,蓁蓁望着笛煞,若有所思。
箫煞见蓁蓁答应,立刻递给她三个圆圆的黑色小球:“呶,公女收好了,这个直接抛向空中即可。”
“轰隆隆”一声沉雷,仿佛要将房顶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也把箫煞的后半句话淹没其中。
“徒儿。”一声极其轻微的呼唤,在头顶响起,几人同时抬头,只见房顶上方的瓦檐缺了一块,一张脸正贴在上面。
那人似乎未曾料到室内居然还有其他人,神情一怔,倏然便缩回了头。
箫煞和舞煞一喜,四目相对,悄声儿道:“是师兄?”
蓁蓁却毫不留情泼了一瓢冷水:“不是双绝师父,是我另一位师父。”
箫煞和舞煞,两人为情所困多年,未曾亲眼所见此人,岂能轻信蓁蓁?
“姊姊,我们去瞧瞧。”
随着异口同声的一句话,两道人影已经出门而去,不见了踪迹。
室内暗黑,已经瞧不见任何东西。蓁蓁唯有凭着呼吸,能够辨出自己的身侧,还有笛煞这么一个人。
她正欲去点起烛火,笛煞却一把拉住她,在她耳侧低低道:“公女可知,我那颗紫珍珠为定情之物?既然收下,便应珍惜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