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离开那日,曹夕姑也来送行。他摇着他的竹骨折扇,微微有些遗憾道:“若十三公女再晚几日,夕姑便会陪同公女回国。此次天不遂人愿,不过,我们后会有期。”
离别时刻,无非是些场面话,注意安全一路顺风之类。蓁蓁一一应下,便由她的合卫保护着和她的信息丐帮踏上了回国之路。
归程不急,她走得随心所欲。而且,她一路皆为女装,穿着生辰时定做的红衣,招摇出现在留宿地。
她想得明白,既然她的出行已经完全被人家知道,干脆还原真身,若真身出了问题,那么知晓她出外的人,便皆脱不了干系。这一招光明正大果然奏效,一路安安稳稳,丝毫未曾出现阻拦或刺杀之人。
进入陈国后,蓁蓁莫名便有了安全感。她彻底放松了。
傍晚时分,马车慢悠悠走在宛丘城郊外的大路上,蓁蓁撩起窗帘,观赏着野外的风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树林里突然跃出一群黑衣人,飞快向着她的马车奔来。
残阳如血,飞鸟惊啼,蝉声像是追魂的声音,尖细地钻入人的耳朵,令人不胜其烦。
原来,危险依然无处不在!
蓁蓁“刷”地放下窗帘,对鱼儿道:“可准备好了?”
“主人,已经准备妥当!”
竹箭如雨,倏然射来。
一红一紫两道身影跃上车顶,红绫如云,舒卷自如,自成屏障,将箭雨挡在了屏障外。
后面的马车前,十六个少年手持长剑,亦与飞来的箭雨展开了战斗。
围上来的黑衣人举着长剑,仰着身子砍向马车顶上的二人,然而,每每被红绫撞了回去,发出一声脆响。
随着一声果断而清脆的命令:“起——发!”
一道紫色人影冲天而起,手臂悠然轻甩间,无数黑点儿,如无数的马蜂径直冲向马车前的黑衣人,以及那些隐藏在林间的弓箭手。
黑点儿落下,车前围攻的黑衣人,有的长剑落地,有的蹲坐地上,更有的趴到了马车上,各种形态,溃不成军。而飞来的竹箭,则瞬间少了一半。
紫色身影轻轻落在车顶,悠然一点,再次跃起,又是无数的黑点儿带着风声飞出,所有的黑衣人全部抱着腿坐到了地上,而竹箭则奇异地完全消失了。
一身红衣的蓁蓁,意态闲闲从车顶跃下,笑嘻嘻道:“你们这些靶子,真好玩儿。”声音一顿,声音里添了一丝娇柔,“阿岂,问问是谁,如此煞费苦心地迎接我?”
“是,主人。”
手持长剑的阿岂,大步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却见那人抱着腿浑身痉挛着,已经翻了白眼。他吃了一惊,向身后一招手,几个少年立即上前察看其余的黑衣人,无一例外,均已经战栗着即将死去或已经死去。
紫色衣袖一甩,鱼儿清脆道:“奴婢故意留了一个活口!”
她从车顶跃下,抓住一个趴在马车前辕的黑衣人衣领,只见他大张着嘴,震惊地望着鱼儿。而他的双手手腕皆被穿透,双腿亦无法移动,几乎成了个废人。
“主人,在这儿呢!”
还果真是死不了的!这鱼儿,是越来越泼皮了!
蓁蓁会意眨眼,走到那黑衣人面前,小手在他下颌处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嘴巴便合上了。
但蓁蓁另一只手却卡住了他的脖子,软糯糯问道:“你的主人是谁?说了,便带你离开,找人给你医治。”
“……”
“死士一般都是骨头硬,”蓝眸微微一眨,她笑嘻嘻道,“人彘的滋味儿,恐怕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又是“咔嚓”一声,那人的嘴巴魔术般又成了大张的样子。小手松开,他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听清脆的一声命令:“阿岂,把他做成人彘!”
阿岂跑过来,抓住黑衣人的一条胳膊便要砍下,黑衣人猛然抬头,眸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啊”了一声。
举起的剑没有落下,那只小手又为他安上了下颌。
黑衣人暗哑道:“是,阿琉贵女。”
蓁蓁的声音娇柔,蓝眸却冰冷异常:“她想要我的命么?”
黑衣人老老实实答道:“是。”
半眯起蓝眸,蓁蓁柔和的声音似春天的熏风,只是,里面却隐着几分寒气:“很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送我的这份大礼我很喜欢,我,亦要为她准备份大礼才是。”
红袖一甩,背到身后,声音清脆如同冰凌:“阿岂,清理完现场,车队回转,今晚在驿站歇下。”
“是,主人。”
十六个少年齐出动,片刻功夫,大路上除了青石板上遗留的血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随后,车队调转了车头,向着驿站而去。
面前的景色缓缓后退着,蓁蓁摇头感叹:“可真是煞费苦心呀,路上居然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鱼儿“嗤”地一笑,回答地有些炉头不对马嘴:“今儿这些靶子真好,让奴婢对突破自己,又有了信心。”
“放心吧,以后有的是靶子!”
主仆两人对视,“咯咯”笑了起来。
驿馆。
窗前的一丛绿竹,随风摇曳出一片碧影。蓁蓁躺在卧榻上,翘着二郎腿,伸手从鱼儿递来的盘子里捡了颗青梅蜜饯放到嘴中,闭了眼睛细细感受那酸酸甜甜的感觉。
少顷,那双灵动的蓝眸倏然睁开,她翻身趴在榻上,双腿上翘,手支下颌笑嘻嘻道:“阿琉姊姊太坏了,我要捉弄她一番。”
说完,一个翻跃下得榻来。
“鱼儿,研磨。”
“是。”
高几前,鱼儿拿了松墨,在牛头石盘里细细研磨着,蓁蓁则又捡了一颗青梅放入口中,随后坐在了高几前。
“拜帖,我需要一张拜帖。”她思索片刻,蓝眸一弯,斜眸睨着鱼儿道,“找驿馆的小吏借张拜帖和两个令牌,告诉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今晚在此居住。”
“是。”
片刻功夫,拜帖和令牌借来了。
邀请人处,蓁蓁用毛笔填上了陈琉和陈璃,正文则写道:恭请两位贵女,于六月十二日午时在宛城酒楼松涛轩一聚。邀请人是曹夕姑。
她此次所写为草体,笔迹粗犷豪放,与平日娟秀的字体完全不同。
待得墨迹干透,她合上大红拜帖,对鱼儿低低道:“你和阿他扮作恋人,骑马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托个小乞丐把拜帖送到上卿府。”
这个安排出乎鱼儿的意料,她不由嘘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奴婢也去?主人的安全?”
“这个不必担心,阿岂他们跟着我,你和阿他注意莫要被人跟踪。”蓁蓁低低说着,眨一眨蓝眸,“送完拜帖,你和阿他分道扬镳,阿他去定宛城酒楼松涛轩,并在那儿住一晚;而你,则立即去梧桐小院找你父亲,今夜就住在那儿。
记住,明儿来城外接我时,需从你父亲处传给我两个地址:给韦中准备的宅院地址,和关押心领家人的具体地点。”
“是!”
马蹄得得,渐渐远去,蓁蓁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微微一笑,起身进了套间。
套间内的地毡上,甄一几人与合卫的几个少年正坐在那儿聊天。
阿岂眼尖,见到蓁蓁,立刻起身施礼道:“主人。”
其余的人随后也皆跟随施礼:“主人。”
“心情不错嘛!”
蓁蓁笑着坐到阿岂和阿曰搬来的小几前,食指在小几上一点,发出“笃”的一声响,随后神秘地向他们勾起勾食指。
少年们会意,瞬间围到了她的周围,蓁蓁低低道:“明儿,郑国的韦神医将会来到我们陈国,此后,你们所有的伤病,便要指望他了。”
众少年讶然。
蓁蓁神色不变,继续道:“入城后,阿岂带阿玉、阿之护卫我的马车去宛城酒楼,阿曰与阿山把剩下的人分开,分别护着韦神医和甄一的马车,前往给韦神医准备的宅院。”
大家一时有些愕然,蓁蓁神秘眨眼,笑道:“大家可能感到突然,但此事,我已策划很久。石洞内终日不见阳光,非长久居住之地,在韦神医处,甄一他们可以安心养病,而合卫们,则摇身变为护卫,我若有任务,便会让鱼儿亲自传递。”
“是。”
其实作为合卫,主人的任何安排,他们只需无条件服从便是。
“另外,阿他已去宛城酒楼,等在酒楼的任务完成后,合卫人员亦全部前往韦神医的宅院。”灵动的蓝眸微动,瞥过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蓁蓁指着一个少年道,“阿曰,你负责到宛城酒楼接应阿岂他们。”
“是,主人。”
娇小的身影起身,如玉蓝眸落在甄一的脸上,笑眯眯道:“在韦神医处,会很安全,甄一,你们几个好好养伤,宛城的消息离不开你们消息帮。”
“是!”
是夜,月光皎洁,如水缓缓铺撒,天上白云片片,随风悠悠漂移着。
好一个月明之夜!蓁蓁在心内默默感叹着,在驿馆院内不徐不疾地溜达着,在她的身后,是两个合卫少年挎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