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竹箭的铜箭头转了方向,落在了桥上,而水中同时响起了一声惨叫。
紫色衣袖落下,鱼儿的声音清脆传来:“墨致,大家离湖远些为好,水里可能还有幸存的埋伏者。”
曹夕姑带着他的侍卫们来到小桥上,听闻鱼儿的话语,便道:“忽兄,可先入龙舟审问一番,再回别院不迟。”
湖面上飘着的那些尸首,远远望去,像一只只小舟,碰碰撞撞地随风而动,蓁蓁斜睨了一眼,肃然道:“眼下形势,此处亦不安全,若师兄再上龙舟,只恐会连累夕姑,以我之见,师兄可先回去,派人包围别院,将埋伏者一窝端掉。”
郑忽道:“你随师兄一起?”
简短的问话,却带着理所当然。
谁知蓁蓁却认真道:“我尚有事情需要处理,今晚便住夕姑龙舟上。”
“你——”
正要指责蓁蓁的郑忽,只出口一个字,便见岸上突然火光大作。
细瞧,竟是一群黑衣人举着火把,踏着整齐的步伐,大张旗鼓地从假山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顷刻之间,已走出二三十人,后面却还源源不断。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如果这些人是敌人,那么最安全的地方,唯有曹夕姑的大龙舟。
走在黑衣人中间,高高骑在马上的黑衣人,一扬手中长剑道:“放箭!”
如此明目张胆,已经不是偷袭,而是明明白白的挑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蓁蓁,她急切道:“快,回龙舟!我和鱼儿断后!”
她扬起阔大的衣袖,红绫飞跃而出,在火光下舞出一段曼妙之姿。
随着红绫横空出世,一道紫色身影腾跃至半空,瞬间,黑色的圆点如同牛虻扑向下方的黑衣人!
那整整齐齐的队伍,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东倒西歪,混乱无比。
竹箭如雨,纷然而至,红绫以一己之力,舞出一片铜墙铁壁的屏障,竹箭纷纷落地。
曹夕姑本欲留下,但见蓁蓁主仆从容应对,而他武功并不好,没必要在此献丑,便随着侍卫们回了龙舟。
郑忽却固执地不肯离去,他抓着手上的长剑,脚步一点,意欲冲入涌来的敌阵。
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动作,蓁蓁立即大喝道:“墨风,速带你家公子回龙舟,以免妨碍我与鱼儿的掩护,快!墨致,你带阿宇和阿秀走!”
墨风和墨致倒是十分听话,各自带人离开了。
火把的明亮光芒中,只见鱼儿的紫色身影时不时跃起,在红绫的掩护下,撒出一片致命的“飞虻”。未曾短兵相接,对方已经伤亡惨重。
红色龙舟缓缓驶入湖心,曹夕姑与郑忽并肩站在船舷上,望着小桥上一白一紫两道人影,感叹不已:“想不到在洛邑之时,这主仆二人的武功虽算高手,仅算普通高手,现在,她们的功力,恐怕忽兄亦自叹弗如了吧!”
郑忽默默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中了七巧散的他,只要使用内力,便会引得毒发需要排毒,打破韦中有序的治疗。是以,他没有逞能,挡在喜欢的人前面。
可若是冲入敌阵,最后的结果,除了打破韦中有序的治疗,还会控制不住对喜欢之人的无礼渴望,而他最怕的,便是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惹怒那个挥舞红绫的女子。
而蓁蓁主仆的确武功进步极快,这些人并不会对她们造成危害。只是,亦未如曹夕姑所言,令他自叹弗如,实际上,他清楚知晓,现在的蓁蓁主仆,若他未曾中毒,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但假以时日,却难说。由此,对于曹夕姑的话,他没有回答。
忽然,岸上传来一声呼喊:“公子突说了,只要杀死龙舟上的公子忽,所有人去除奴籍,并重重有赏!”
原来是骑马指挥战斗的小头领,见蓁蓁主仆阻住了去路,而他胳膊又受了伤,便弯腰躲在马侧,鼓动畏缩不前的手下们:“扫除面前这两人,我们便有了希望,大家振作一下,冲!”
小头领未受伤的那只胳膊用力向上一举,大力喊着,以方便自己的人听清。
不屑斜睨一眼那小头领,蓁蓁鄙夷道:“躲在后面的这龟孙子,嘴皮子倒是了得。”
回首,她对鱼儿大声道:“擒贼先擒王!鱼儿,撒玉石!”
马后的小头领吓得转身就跑,而他带来的那些人,听到撒玉石,皆微微一愣。就在这刹那之间,一把小石子飞来,刚刚成型的队伍再次纷乱不已,长剑挥舞,只为了那带着内力的小石子!而在此时,白影飞起,红绫如蛇灵活探出,一下子缠住了小头领的脖子!
白影带着小头领一跃,脚在桥头上一点,倏然又是一跃,随后翩然飘落在了龙舟之上。
一道紫影随后跃起,清脆的笑声不绝于耳,飘入黑衣人耳中:“我们无冤无仇,且放你们一条生路,知道好歹的,回去给公子突传个信儿:若论实力,他还差了点儿!”
黑衣人失去目标,均呆愣在原地:头儿被捉,龙舟在水中,他们均为旱鸭子,轻功又不好,现在唯一能做的,可不是只有回去报信了!
火把照耀下的黑衣人,大部分皆受了伤,他们互相搀扶着,溃不成队,垂头丧气地钻入了树林之中。
红绫悠然一荡,小头领“啪”地落在了龙舟船板上。他仰面躺着,满面青紫,居然还有一口气。
手放在脖颈上,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地呼吸着。
墨蓝的空中,星辰灿烂,落在他的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美好。
一只娇小的脚停在他面前,他目光微转,看到了那位白衣公子。
“你是公子突的人?咯咯咯……”
他不知白衣公子笑什么,只虚弱应了一声:“是。”
一声鄙夷不屑的冷哼,那白衣公子脆声道:“郑国蹊跷事儿可真多!既然是偷袭,三岁童子也应该懂得,必会隐藏身份。而你,故意自亮身份,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这……”小头领语塞了。
那只娇小的脚踢了踢他的胳膊:“说,你是谁的人?”
暗暗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小头领,仍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公子突。”
蓁蓁耐性尽失,转身离开了,夜风里飘来她清脆的声音:“鱼儿,把这傻子捆起来,扔到杂物舱房。”
船舷上,有两人翩然而立,方才的一幕,早已悉数落入他们眼中。
曹夕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黄雀有点儿窝囊!”
他的这番话,逗得蓁蓁笑个不停。
望着明媚如春阳的蓁蓁,郑忽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微微一弯。
那边厢,小头领挣扎不休,听到这边的笑声,更是闹腾了,嘴里还一面道:“我是公子突的人,不是什么公子亹的人,是螳螂啊,可不是什么黄雀!”
清凉的夜风中,“噗”地一声,曹夕姑忍不住,率先哈哈大笑;蓁蓁指着那小头领,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郑忽肩膀抖动,直接笑出了眼泪。
鱼儿在小头领脑袋上弹了一个爆栗子,撑不住笑道:“你这傻子,倒……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曹夕姑笑罢,“刷”地打开折扇,道:“忽兄,今晚在龙舟凑合一夜,把那埋伏的人晾一晾也好。”
夜色迷蒙,湖上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潮湿的清凉。郑忽仰头望着墨蓝的夜空,道:“且等一等,墨大他们应该已在路上了。”
发丝带着微微的潮湿飘到脸上,蓁蓁一怔,脱口问道:“墨大,都告诉你了?”
郑忽的黑眸闪着晶亮的光芒,唇角一弯道:“多亏你今晚的这次行动,让我找到了去红香楼水牢的借口,里面可能还有一些我预想不到的惊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船舷上轻轻一点,继续道,“得到墨大的消息,我便告诉墨大,让他带了墨眠同往,两人合作,绝对万无一失。而郑突,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却料不到,正因他的决绝,让我觑了这个绝好的空子。”
远处,隐约有马蹄声响起,郑忽豁然一笑:“来了。”却又转首对蓁蓁道,“我希望你一起回去,看一场有趣的大戏。”
目光所及的远处,一点火光闪现,在暗夜中不断移动着,越来越近。蓁蓁望着那点火光,心内的希望熊熊燃烧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郑忽的目光转向曹夕姑:“夕姑若有兴趣,亦可前往一观。”
折扇慢条斯理地摇着,曹夕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敢呀?瞧瞧今晚这局势,另外两位公子全部掺和进来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龙舟上,当做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不知晓你们的事情吧!”
蓁蓁“噗嗤”一笑,凑到他面前睨着他道:“这么说来,我也要学你,充耳不闻了?!”
“你可不成,你已经入局了!”双袖在身后一背,曹夕姑瞥一眼那越来越明晰的火把,认真了神色道,“而且,人家已经算计了你,你若不回击,会让人家觉得你太窝囊!”
“多谢你,夕姑!再见!”
风里传来蓁蓁清脆的声音,那娇小的白色身影已经跃向小桥。而湖岸上,十几匹马举着火把,飞跃而来,踏破了这儿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