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郑忽喜好男风?这个念头从脑中忽地蹦出,蓁蓁想起他说喜欢自己,又想起他强吻自己的情景,一阵恶心。
一个侍从“蹬蹬蹬”跑了过来,急切对管家道:“隗管家,主人派马车来带人了。”
隗管家倒是从容,眼睛微微一动,道:“知道了,让驭夫稍等,他们尚在梳洗中。”
侍从离开后,隗管家在侍女们面前来回走了两步,下了决心般道:“秋儿、冬儿,你们去找隗彩和隗利,换好衣服马上来这儿。”
捧着衣服的两个侍女出列,脚步如飞出了院子。
一刻钟后,两人回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隗管家对侍女们一挥手,侍女们立刻鱼贯而出,在小院外等候。
“隗彩,隗利,干爹平日对你们如何?”
两个少年恭敬道:“没有干爹,便没有孩儿们的今日。”
“好,今日,干爹便给你们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干爹舍不得你们,但你们若是跟了公子,得了他的赏识,主人和干爹脸上都有光。”隗管家拍拍两人的肩膀,温和道,“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干爹静候佳音!去吧。”
两个少年深施一礼,在隗管家的注视下,离开小院,进了等候已久的豪华马车。
柳树长长的枝条摇曳着,如同蓁蓁好奇的心。
她转首问鱼儿道:“我去瞧个热闹,你去不去?”
淡淡的夜色里,鱼儿黑眸如星,点了点头。然而,鱼儿身侧的女子却发出了不同的意见:“小郎,阿秀可不可以不去?”
蓁蓁乐得甩掉这个拖油瓶,毫不犹豫地应了:“当然可以。你要留在这儿,或者带你到安全地带,自己选。”
此处的护卫们,虽然全部出动,但也是随时可以回来的。阿秀不必想也知晓,她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安全地带。”
那辆豪华马车在路上飞跑,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栋带院的二层楼面前。
方才在那所大宅院里,蓁蓁完全不知身在何处,此时她站在路边的大杨树上,四下一打量,立刻认出来,这是长葛城较为偏僻的一条大街,为了寻找甄一,她和鱼儿曾坐马车从此处走过。
阿秀在树上张望一番,深怕蓁蓁此刻放她离开,便道:“小郎,这儿也不安全!”
蓁蓁一屁股坐到树上,目送两个少年下了马车,然后在侍从带领下进了院子,笑问道:“你想如何?”
阿秀低了头,扭扭捏捏道:“小郎能收阿秀做侍女吗?”
鱼儿坐在蓁蓁身后的树杈上,“嗤”地一笑。
小院内的二层楼皆灯火通明,蓁蓁极想进去瞧瞧,又怕被人发现,犹豫不决。
阿秀见此,便道:“小郎大摇大摆带侍从进去便是,这儿叫红倌,只要有钱,什么人也可以进的。”一挺胸膛,自告奋勇道,“阿秀带小郎进去亦可。”
漫天星光璀璨,辉映着地上的灯火,晚风吹来,徐徐清凉,这样的一个夜晚,自由地在路上散步,或者找到甄一,都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而她,却在这儿偷窥别人的隐私!
警醒的蓁蓁,暗骂自己,关注一个有特殊癖好的人,等于是在侮辱自己!
她飞跃而起,一路不停,最后来到了长葛城东的一处大湖边。
鱼儿带着阿秀,一路默默跟随。
在湖岸两边,摆满了各种摊位,其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湖边有处假山,山上树林茂密,行人不多。蓁蓁跃上一棵大树,信号弹升空而起,在墨蓝的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亮光,最后,爆开一团绚烂。
夜魅如风而至。
大湖中有三座小桥,唯中间主桥来往的人最多,两侧小桥十分清闲。
两人溜达着来到小桥上,湖中最大的一艘龙舟,其上灯火通明笙歌不断,蓁蓁问道:“索魂帮?”
夜魅四下一望,见无人靠近,方低低道:“是,主人,此事为我们的人所为。人全部关押在灵山密室里,等待主人指令。”
“好!那个桃花眸少年可曾找到?”
夜魅老实禀报道:“在设计捉拿索魂帮时,曾见过一次,他十分狡猾,且对地形异常熟悉,没有追上。”
“桃花眸少年的事,还要继续。”蓁蓁抚摸着石桥上光滑的狮子头,微微一停,肃然道,“甄一的人全部不见了,让弟兄们四下找一找。”
“是。”
一根碧绿竹管从蓁蓁手上移交给夜魅:“你速速传给剑锋,让他把这个消息立即交给陈护去办。”
“是。”
“另外,我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我们干脆光明正大接头,明晚这个时辰,我在此等你消息。你回去时,注意莫被人跟踪。”
“是。”
如来时一样,夜魅如风而去。
可是蓁蓁的思绪,却十分凌乱而复杂。
桥头还有一些游船未曾租出,一个船夫见蓁蓁衣着华贵,便前来问道:“小郎可要坐船?”
心内烦闷,坐船散散心也好,蓁蓁应了,向远处的鱼儿和阿秀招了招手。
那船夫立即喜眉笑眼地去开船。
小船不大,舱内的摆设,却应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岂止有煮茶用具,小几上摆着瑶琴,船舱一侧甚至挂着笙箫之类。
夜间的湖水泛着墨色,有种深不可测的美。一条条游船,或大或小,在其间游弋,虽然灯火通明,不时传出乐声、歌声或阵阵欢笑声,但蓁蓁却总觉得,它们就像是梦中的东西,眨眨眼睛的间隙,它们或许就不见了。
于是,她坐在船头,不敢眨眼。
鱼儿默默煮茶,阿秀坐在了瑶琴前,轻舒广袖,弹了一曲。
婉转的琴声从她手下流出,静静地倾诉着内心那强烈的思念,伴着这漫天星辰,缕缕清风,在湖面上悠悠飘荡。
一个低沉的女声随着琴音响起:“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循环往复,悠悠不绝。
船头上的蓁蓁,心内越发烦闷,回首望着阿秀,却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笑嘻嘻道:“阿秀,如果一个人无缘无故打了你左脸一巴掌,你自己会把右脸凑上去,让人家继续打吗?”
琴声停了,阿秀起身来到船头,认真道:“当然不会呀,谁会傻到如此!”
蓝眸在烛光映照下,如同一颗晶亮的夜明珠,清澈透明,仿佛可以照到人心里去:“喔,原来你是不会的。那你为什么弹这首《采葛》呢?”
阿秀微微尴尬,低低道:“阿秀,随,随便谈的。”
“人家都把你卖了,你还在念念不忘,期望人家听到来找你——”蓁蓁无奈摇头,定睛望着阿秀,“世上的好男子多得是,何必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任人践踏?”
“他很帅,很有钱,也很温柔——我,忘不了他……”
这个阿秀脑子是进水了吗?蓁蓁眯起眼睛,真想给她一巴掌打醒她。但她还是忍住了,蓝眸一转,依旧笑嘻嘻道:“阿秀既然喜欢,我就成全你吧。你告诉我地址,我今晚便把你送回去!”
阿秀却突然慌了神,“扑通”便跪下了:“求求小郎不要送我回去。”
小船划开墨色的湖水,迎风向前,重重波浪在烛光下泛着点点冰冷的白光:“那好,我且问你几句话。他很帅,看着养眼,但他不爱你;他很有钱,但他的钱并未给你花,而且,可笑地把你卖了换钱;他很温柔,那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被他卖掉,你呢,还帮他数钱!”
冰冷的话语如刀,径直划开阿秀的心,阿秀只觉得自己的心碎了,鲜血淋漓,疼得她蹲了下去。
鱼儿见此,关掉茶炉的火,揽住阿秀的肩膀,缓缓道:“阿秀,主人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也该醒醒了。一个无心的男子,值得你去思念吗?”
“我……”阿秀无语,眼泪滑落,飘散在风中。
那只最大的灯火通明笙歌不断的龙舟逐渐靠近了小舟,有人探首问道:“方才那首《采葛》,是舟上姑娘所唱吗?”
小舟上三人面面相觑,蓁蓁漠然答道:“是。”
龙舟上似有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位侍从便道:“我家主人有请小郎和姑娘,能否赏光?”
这一个个的,不认识却没事套近乎,谁知道究竟安了什么心!
小舟船头,蓁蓁坐着未动,只淡淡道:“还请你家主人来此相见。”
侍从倒并不强求,回道:“待在下问过主人。”
少顷,那边的船舷上,现出一个闲云野鹤般的男子,一身黑衣,摇着一把竹骨折扇,笑吟吟地望着这边:“上次一别,小郎可安好?”
熟悉的声音,引得蓁蓁不由自主转首,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船上明亮的烛光,像是一个潇洒的剪影,悠然地立着船舷上,不是曹夕姑是谁?!
上次留仙湖的事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见对方从容的模样,她亦脱口唤道:“公子!”
黑影从龙舟上跃起,如一只海鸟悠然飞落在小舟上。
漫天的星光,变得极其璀璨,周围景色也不再是梦,而是真实的再现。
蓁蓁笑嘻嘻在那黑影胸口捣了一拳:“你怎么来了?”
“你可以来,我便不可么?”那悠然的口气,竟然完全未变,曹夕姑笑着,轻轻拉住她的胳膊,“走,到龙舟上去瞧瞧。”
他乡遇故知,是最令人欣喜的一件事,对于故知的邀请,蓁蓁自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