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计策,却未想好退路,自己弄得没脸,又该怨谁?
蓁蓁心内冷哼,脸上却一派随和的笑容。
“十三公女举办的这次小聚,让某些人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本来面目,慕儿感激不尽!”
这个慕儿,原是驻守夷城的东威将军之嫡女,性格直爽活泼,遇事总是忍不住直言,而这件事,便是阿琉两姊妹告诉她的。
听阿璃这番解释,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做了她们姊妹的一颗棋子。
此时,她冷冷斜睨着阿琉、阿璃,用力咬了咬下唇。
梅儿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手举玉杯,蓁蓁笑道:“来来来,各位姊妹的到来,令玉凤院蓬荜生辉,十三感谢各位姊妹们才是!”
她冷眼旁观,发现梅儿与慕儿关系极好,但是,她却似有什么顾虑,示好也不敢表现地太明显。
她知道梅儿是西威将军之女,父亲驻守项城。西威将军之名不在东威将军之下,梅儿却为何表现得如此卑微呢?!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回头得让人去查查,她想。
一场热闹的宴会,因着这个小插曲,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原本唯阿琉和阿璃马首是瞻的贵女们,自然而然分成了三派:阿琉和阿璃一派;慕儿一派;阿霏一派。每一派的后面皆有几个贵女支持。
三派的人,很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仅仅一句辩论,也是各自向着自己派别的人。
但这其中有一个意外,那就是梅儿,她瞧着是与慕儿一派,转头却又与阿琉和阿璃打成一片。她像是一棵墙头草,两边讨好,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倒向那边。
奇怪的是,阿琉和阿璃没有嫌弃她,慕儿也没有责怪她,她在中间似乎游刃有余,但她安静时的神情,才是她最真实的神态——彻底的放松。
这场宴会,贵女们并无高涨的热情毛遂自荐展示才艺,蓁蓁深知原因,便笑道:“今儿的才艺花魁,我明天便会向九兄推荐,等六兄回到宛丘,我也会给他介绍的。”
一语惊醒众贵女,那些对这两位公子有想法的贵女们,瞬间精神百倍,各自施展自己的十八般武艺,玉凤院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阿霏身有所属,自然是把机会让给别人,而她心内有事,时而便不自觉地蹙眉。
因今儿她是主客,便坐在了蓁蓁左下首。
歌舞声中,她倾身向着蓁蓁,悄声问道:“阿霏……想问下二姊的情况,十三公女能如实告知吗?”
蓝眸定定望着院中曼妙的舞蹈,蓁蓁笑道:“壶夏夫人最近受了些惊吓,正在诊治调养中。”
阿霏的眼睛眯了起来。
宫女新上了一盘软软嫩嫩的梨花糕,仅有布币大小,黄灿灿的,瞧着便十分有食欲,蓁蓁夹起一个,放入口中,突然神秘兮兮向阿霏挪了挪身子,道:“那日,壶夏夫人着人给你们送信,有人盯上了送信者,幸而九兄的人经过,觉得有些蹊跷,便故意捉了送信人回府,救了送信人一命。”
呃,这件事,壶夏家族得到的信息,估计还是从留言中得知,二兄一直未与壶夏家族讲开此事,也罢,我就在此为二兄圆个谎吧。
她肃然了神色,依旧低低道,“当然了,夏管家……之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想,南威将军应该已经得知实情。
我其实也知晓,只是不敢说……
而壶夏夫人所受惊吓,则有些怪异,据说是夜间出现鬼影,二兄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
因着情绪激动,阿霏声音不由自主高了起来:“鬼影?哪儿有鬼?一定是人扮的!”
尤其是最后一句,穿过歌舞的音乐,落入了所有贵女的耳朵。
蓁蓁伸出食指放到唇上:“嘘——”
感觉到失态的阿霏立刻正襟危坐,神色也恢复了平日的安然。
***
一夜歌舞后的翌日,居然是个阴雨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而下,竹林更加碧翠,花草树木也各个露出清新的容颜。
宫门初开,一辆马车便出宫而去。
车内坐着蓁蓁和鱼儿,她们现在奔赴的目的地,正是郑国。
陈桓公悄悄为她挑选了一百个身强力壮的金卫,为了避免太显眼,跟随蓁蓁马车的,仅有六个,其余的编成十个小组,分开随行。
三日后,郑国,长葛城内。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长葛城的主街上,辘辘驶来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夕阳的余光照在马车顶棚的鎏金横纹上,闪灼着金灿灿的光芒。
路上平民纷纷避开,生怕冲撞了马车主人,被马车周围持剑的护卫所伤。
但马车并未横冲直撞,而是欣赏风景般,慢悠悠行了过去。
六个骑马的青年护卫,个个高大健壮,甚是英武,马车行过,引来路人的围观和姑娘们娇羞的凝望。
马车径直前行,最终停在长葛最豪华的酒店:葛歌酒店前面。
车上下来两个戴垂纱斗笠的少年,一高一矮,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进了酒店。
二楼,两间装饰华丽的包间内。
矮个少年摘下头上的斗笠,递给高个少年,鞋子也没脱,四仰八叉仰倒在卧榻上,道:“哎呀,一路颠簸,累死了。鱼儿,饭来了叫我,我先睡一觉去去乏。”
两个少年正是蓁蓁和鱼儿。
正把斗笠挂到墙上的鱼儿,回身便向卧榻走来,她给蓁蓁脱了鞋子,放下卧榻一侧的细纱帷幔,应了一声“好”,却又附耳低低道:“墨大已经到了,就在这里,楼梯扶手上面有他留的暗记。况且我们此行一直小心翼翼,应该不会有安全问题。”
未等鱼儿说完,均匀的呼吸声提示,蓁蓁已经睡着了。
鱼儿笑着摇头,把卧榻另一侧帷幔也放了下来。
仰起头,她对着房顶道:“飞暗,街上情形你也瞧见了,路边隐着不少武功高强的人。
你在这儿不要走开,我出去瞧瞧。”
房梁上探出一个男子的脑袋,面无表情道:“姑娘出门亦要小心。”
鱼儿应了一声,带了帷帽,脚步轻盈来到大街上,转了几家糕点铺,买了几大包糕点,提着它们便拐入了一条尚算僻静的街道。
街道上有家不起眼的客栈,几个小乞丐在客栈周围转悠。
偶尔有穿着锦衣的贵人经过,乞丐们便会一拥而上,有深深鞠躬的,有直接跪地的,嘴里乞求着路人的施舍。
但贵人出外,皆带着随从或护卫,乞丐们难以近身,只能不断可怜的呼喊。
有慈善心的贵人,会令随从抛给他们几个布币,打发走他们;没有慈善心的,嫌弃他们阻了路,一声令下,随从或护卫便上前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客栈内也燃起了灯火。
乞丐们正得了一位贵人的赏赐,互相炫耀着自己手里的布币。
鱼儿默不作声走了过去,一个小乞丐跑到她身侧,可怜兮兮道:“贵人赏几个布币吧!”
见鱼儿转首望着他,他悄然一笑,低低道:“姊姊,已经探明了,城内先后出现了三股不明势力,在主人来到之前,到了两拨,主人入住酒店之后,又来了一拨,现在也入住了葛歌酒店。”
几个人影从马车上下来,向他们望来。
鱼儿使了个眼色,把手里拎着的糕点递了过去:“帮我提着,一会儿赏你。”
“好嘞!”小乞丐回答得干脆利落,眼角余光瞥着其余的同伴围上那几个人影,方继续低低道,“先到的两拨人,一拨似乎是地头蛇,对什么都蛮不在乎,毫无隐藏的意识。
另一拨扮作客商,个个身强体壮,却着实谨小慎微,来到之后便进入客栈,再未出现。
最后出现的这拨人最可怕,他们每十个人一组,或扮作平民,或扮作客商,或扮作游侠儿,但他们的衣袖上,皆有一个红色的飞鹰标志,据分散开的兄弟们收集上来的信息,这些人现在还在源源不断进入。
姊姊提醒主人注意些。”
街上的灯渐次点着,晕黄的灯光,有一种朦胧的美丽和未知的神秘。
鱼儿转首,低低道:“如果今晚主人离开,我会发出信号,你们追赶信号方向而去便是。千万不要暴露,你们的信息,对于主人特别重要!”
“知道了,姊姊。”
小乞丐低低说着,笑着向她眨眨眼,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两人脚步加快,匆匆走了两刻钟功夫,方来到葛歌酒店前。
鱼儿接过三大包糕点,给了小乞丐几个布币,两人就此分开。
房间内,蓁蓁已经醒来,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她身后的高几上,摆着酒菜,每一份菜品都有动过的痕迹,显然她已经吃过。
鱼儿拿出买来的糕点,捡出几块放到碟子里,端到了窗前:“主人尝尝这个,可与我们陈国的味道完全不同呢!”
蓁蓁回首,见鱼儿眨着眼睛悄然向房顶一指,立刻会意,捡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笑嘻嘻道:“飞暗,你也下来,和鱼儿一起吃些,免得再要饭菜。”
房梁上跳下一个短小精悍的男子,一双眼睛如星星一般,闪着晶亮的光芒,双手一抱拳,道:“多谢主人。”
也不客气,径直站在高几前,夹起一块烤羊肉便吃。
鱼儿站在他对面,为他斟上一杯酒,他豪爽地一饮而尽。
鱼儿再斟,他依然如故,鱼儿笑着把酒坛递过去:“飞暗,你酒量既然大,干脆自己抱着坛子喝吧。”
他接过酒坛,自己斟了一杯,道:“当着主人的面,岂可失礼?”
见他们二人吃得欢,蓁蓁自去了套房内卧榻上歪着。
鱼儿吃了半碗米饭,几块羊肉,便饱了。
而飞暗,依然在同那坛酒暗暗较劲,一杯又一杯,皆是一饮而尽。
蓁蓁在榻上问道:“鱼儿,你回来时可曾见到任何异常?”
鱼儿一面净手,一面笑道:“主人是问哪儿?”
“下面大厅内。”
“游侠儿颇多,客商个个膀粗腰圆,身强力壮,不太像是客商。”
自斟自饮的飞暗接话道:“主人但请放心,外面即便全是敌人,飞暗也会保证主人万无一失。”
瞥他一眼,蓁蓁悄然向鱼儿使了个眼色:“飞暗,我自是相信你。”
净了手,鱼儿在另一张小几上倒了一杯茶,端着来到卧榻边:“主人若是累了,漱漱口,早些休息。”
她见蓁蓁接过茶杯,回身便把套间的门掩上了。
随后,她拿起榻上的木槌,一下一下敲着蓁蓁的肩膀,附耳低语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