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柔的声音,似乎吓到了纤细宫女。
她的身子虽抖得更加厉害,但却抬起头来,故作镇定地望着蓁蓁,颤声道:“奴婢家人在公孙吴手里,难道公女能去他手里抢人不成?”
公孙吴?不对呀!
年前不是有消息称,卫姬和两个公孙的中毒事件是他安插的人下的毒?
陈桓公把此事交由九兄审问,若确实如此,判斩立决么?!
怎么他竟安然无恙?
哦,对了,她回宛丘第一日,在茶馆遇到的中年剑客,可不就是去了公孙吴府上?
可那时,她并未多想。
要不要问问几个兄长怎么回事儿?
呃,管它这些杂事,自己并非要在宫内常住,宫内说了算的人是国君,他爱咋的咋的吧!
不屑“嗤”了一声,蓁蓁蹲下身子,与纤细宫女平视,挑眉道:“他府里暗卫虽多,却无一人拦得住我。
我想要他死,亦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你的家人?!”
纤细宫女失神坐在地上,脸上有泪缓缓流下:“公女若在宫里,如何敢有人暗害孪生公孙?
而奴婢亦不会受人胁迫这么久……”
她重新跪伏下,用力磕了三个头:“求公女救出奴婢兄弟!
奴婢可为此事自裁谢罪!”
“自裁不必。
你若肯告知我,安插在柔仪宫内公孙吴的人,我便救出你兄弟,并派人护送你们姊弟俩去洛邑。”
纤细宫女不敢相信,惊愕地望着蓁蓁。
竹林上空飞过几只鸟儿,蓁蓁轻轻抬手,几片竹叶飞起击落了鸟儿,恰恰便落在纤细宫女面前:“仙姑的能力,你是信不过么?”
“信得过!信得过!”
纤细宫女连连点头,眸中满是崇拜:“只是,奴婢从来不知,公女会是仙姑!”
她膝行几步,来到蓁蓁身侧,附耳低语了一番。
而蓁蓁,唇角渐渐染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玉凤院里,一个人影儿不见,静得有些儿诡异。
蓁蓁与鱼儿对视,鱼儿会意,微微颌首,一跃而上了房顶,随后便与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一声微带沧桑的声音,从正厅内传出:“莫打了,是父君来了。”
与鱼儿对打的两个黑衣人后退几步,瞬间隐到暗处,鱼儿亦跃下房来。
蓁蓁眼光示意鱼儿留在门外,大步走向声音传出处。
她推开堂屋的门,却见一人坐在主位上,下面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坐在主位上的,可不是陈桓公?!
只是房里那么多人,他的身影却异常孤独。
都说高处不胜寒,作为国君,无一人敢亲近,更是如此。
嫌弃地挥了挥衣袖,蓁蓁皱眉道:“都起来,跪在这儿做什么?!
新鲜的空气,都让你们给搅浑了!”
国君虽是万人之上,但主人却是蓁蓁,地上跪着的人都听话起身,一个个走了出去。
房里顿时空旷了。
蓁蓁坐到陈桓公身侧,一面给他斟茶,一面道:“那阵儿春风把父君吹到玉凤院来了?”
陈桓公斜睨着她,嗔怒道:“你说为什么?
院里淹死两个宫女便淹死了,为何搞得动静如此之大,令全宫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只是这件事?全兴越狱和他的家人失踪,似乎比两个宫女的死,更震撼人心吧?
面前的人竟然不知?蓁蓁拉一拉陈桓公的衣袖,嘟嘴道:“嘴长在人身上,便是说话用的,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谈论的?”
陈桓公冷了脸,呵斥道:“自然不能谈论,悄悄儿死了无人知晓,哪儿来这么多事?!
你倒是撒了气,开心了,你父君呢,却要找出各种理由解释!”
他声音冷硬,脸色亦难看得很,蓁蓁“砰”地把茶壶放下,亦冷冷道:“不就是杀了父君安置在玉凤院的人吗?
有什么了不起?
父君可以再安置人进来便是!”
见蓁蓁真动了气,陈桓公却缓和了脸色,声音亦变得柔和:“你知晓的,父君不是这样的人。”
蓁蓁火气上来,并未压制,而是信马由缰,任由它发泄了出来:“不是这样的人,是那样的人?!
父君想控制蓁儿明说便是,何必背后搞这些鬼鬼祟祟?
何况,父君应该知晓,陈宫若没有母亲在,蓁儿会回来么?!”
不知是不是理亏,陈桓公懊丧垂头,双眸盯着几案上的凤凰图案,默默不语。
他不回话,蓁蓁的发泄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甚是无趣。
她蓦然起身,躬身做出“请”的姿势,淡淡道:“父君,玉凤院小地方,盛不下您这尊大神,请回!”
陈桓公的食指扣在几上,轻轻点了两下,似乎要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神态索然起身,孤独地走向门口。
蓁蓁跟在他身后,直到送出院门,亦未再说一句话。
翌日,满朝文武讨论的便是全兴之事。
而他们不知晓的,却是柔仪宫突然失踪了十几个小宫女。
拾一和拾二回来了,拾一禀报称:“昨夜有人前来洗衣房,带走了献福。
拾二欲救他,属下拦下了。
随后便跟随他们去了城外一处宅邸,到了此处,属下方与拾二一起,救出献福。
但他们宅邸看似无人,实际隐着许多人,这些人追赶不休,后来出现了一对戴斗笠的侠客夫妇。
女侠客只吹了几声笛,追赶的那些人大都双手捂耳蹲在了地上。
剩下七八个安然无恙继续追赶,却被男侠客拦住。
他轻功极好,只从那些人面前飘过,那几人便软软地萎在了地上。”
侠客夫妇?
拿白玉笛的人,除了笛煞还有谁呢?
而能与她一起出现人,除了木魔不会是别人。
木魔是韦中的舅舅,据说软筋散便是木魔家所出。他本来武功高强,用点儿迷药或者软筋散不在话下。只是从前木木的,不肯用,现在有了妻子,倒是灵活多了。
他们两人肯出手相助,倒是新鲜,毕竟此事他们并不知晓。或许只是恰巧遇到?
而拾一和拾二未必没有认出木魔夫妇,也许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蓁蓁胡思乱想着,眸光一转问道:“献福呢?”
“安置在姬府了。”
“你们先下去休息。”
“是!”
拾一和拾二离开后,蓁蓁总感觉哪儿不对劲,想了半天方想明白:“究竟是宫里的暗卫们懈怠,还是拾一拾二的武功精进了,为何他们夜间在宫内来去,暗卫们居然没有发现?
若是自己,暗卫们的气息和方位,她均能感受得到。
可是拾一和拾二,她认为在短时间内,他们即便不眠不休的修习,亦不会拥有这样深厚的内力。
那么,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而昨儿陈桓公来玉凤院,房顶隐藏的暗卫,竟然不认识鱼儿。
直到陈桓公出声制止方才隐身。
在宫内十几年的鱼儿,哪个暗卫若敢说不认识她,那便是他眼盲!
因为作为蓁蓁最贴身的侍女,她几乎与蓁蓁寸步不离。
认识蓁蓁,便认识鱼儿。难道昨儿的暗卫是新换的?
她根据这些暗卫的气息观察,他们的内力与拾一和拾二不相上下,若是把拾一、拾二安置在柔仪宫,亦是稳妥的。
至晚,蓁蓁将拾一和拾二唤来,给了他们一瓶“忘情”、两包迷药以及两个信号弹,然后对他们俩道:“从此之后,你们的任务便是保卫蔡姬夫人的安全。
我呢,自是不会困在宫内,天涯海角,先去逛一逛,等回来时,若蔡姬夫人安然无恙,我会送你们一份意外的礼物。
给你们的东西,遇到紧急情况方可使用,尤其是信号弹,若迷药也搞不定,再用这个!
救援你们的人帮你们脱困后,记得一定再要一枚信号弹,以防万一。
平日里有了搞不定的事儿,便去找冲剑,他会留在洛邑。”
虽对蓁蓁的安排感觉诧异,但两人尊重主人的安排,同声应道:“是!”
待拾一和拾二去了柔仪宫,蓁蓁便带着鱼儿去见姬显君。
他们约好在水月轩后院相见,等蓁蓁来到后,院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没有月亮,天上仅有的几颗星星,亦时不时被阴云遮住。
漆黑的院子里,唯有一个窗口透出灯光,却是郑忽原先住的房间。
蓁蓁难以置信,毕竟昨儿下午,是她亲自送他离开的宛丘。
已是戍时,鱼儿前去敲门,里面传出一道沉磁的男声:“进来吧,显君已经在等你了!”
口气熟稔地仿佛她一直住在这儿,而说话的人,也是一样。
蓁蓁推门而入,却见郑忽和姬显君手拿彩漆耳杯正在对饮。
她自自然然坐到姬显君身侧,笑问道:“小叔父,你怎么和师兄在一起?”
郑忽悄然向蓁蓁眨眼,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身侧,蓁蓁却装作并未瞧见,只把眸光望向姬显君。
桃花眼妩媚一瞥,姬显君放下耳杯,感叹道:“今儿遇到有人跟踪追杀我,多亏了忽兄,不然你可见不到我了!”
被提到的人黑眸一弯,谦逊道:“偶遇,偶遇。”
这人何时如此谦虚过?
蓁蓁心中存了一团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