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带着问询悠然瞥了一眼小目,小目含笑点头,蓁蓁足尖一点,已经跃上了小桥。
桥上的小太监,估计是蓁蓁离开后进的玉凤院,见到蓁蓁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
一张大网从蓁蓁手中抛洒而出,覆盖了半个湖面。
片刻后小目收网,却累得气喘吁吁,两个小太监上前帮忙,才好不容易将网拖了上来。原本觉得网里不对劲,他们以为是个包袱,谁知解开网一瞧,竟是两个小宫女。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跌坐在桥上。
太阳从一层薄云间穿过,似乎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圆脸儿惨白一片。
两个小宫女全是趴着的姿势,小目上前将她们翻过来,蓁蓁瞥了一眼,鄙夷道:“原来是昨晚偷听的两个,我说了她们两句,便相约投水了?!
刚回宫便遇到这样的事儿,晦气!”
随后,她衣袖一甩背到身后,慢悠悠走下桥去:“小目,扔到乱坟岗。
玉凤院不喜欢听主人墙根的人。”
“是!”
蓁蓁回到房间,便歪在了榻上,捏起一个红枣抛入口中,眨眼低笑道:“鱼儿,方才的动静,院里的人应该都能听见吧?”
鱼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蓁蓁身侧的几上,道:“听见也罢,听不见也罢,有两个小太监在,到了晚上也该都传开了。”
满意地挑眉,蓁蓁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昨晚,可是郑忽来了?”
点了点头,鱼儿道:“公子把主人安置好,在房里坐了一刻钟才走。”
曾听蔡姬说过,两个相爱的人能互补,能同心,方是最好的鸳侣。
如今,她有疏漏,而他恰好把那疏漏填上,可算是互补么?
如此想着,蓁蓁竟然有些愣怔。
直到鱼儿过来问她:“主人枕下是什么?
帕子?”
蓁蓁脸上微红,低头去瞧,果然枕角露出一片丝帛。
抽出细瞧,果然是一方帕子,不过是她自己的帕子,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句话:“全兴的家人安置在姬府,看到留言在茶馆等我。”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但蓁蓁一眼便认出是郑忽所写。
手里握着帕子,她忽而一笑道:“鱼儿,我们还得去茶馆。这次,你又可以见到墨大了。”
鱼儿脸色微红,睨了蓁蓁一眼:“明明是主人想要见公子,却拿奴婢来取笑。”
从榻上跃下,蓁蓁在铜镜前照了照,又亲自选了一件红衣,却把红衣放在胸口,蹙眉喃喃道:“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安……拾一!”
门外有人应声,蓁蓁继续道:“你去拾二处,若有紧急情况好有个照应。”
“是!”
主仆两人赶到茶馆后院,恰好午时整。毒剑听到声音,从郑忽的房里迎出来道:“公子算计得太准,一刻钟不差。”
阳光挣脱一片云彩,射出万道金光,落在毒剑身后的人脸上,雕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欣喜,长而卷的睫毛下是乌黑深邃的眼眸,因着骤然的光芒,更添了一份阳光的味道。
他斜倚在门框上,笑眯眯道:“青林,我送的大礼可喜欢?”
喜欢吗?蓁蓁蓝眸微眨,挑眉斜睨着郑忽,笑嘻嘻道:“不是喜欢,是惊吓,然后是惊喜!”
郑忽倚在门边没有动,研究地望着蓁蓁。
毒剑见此,亦只有停下脚步。
在院子里对望算怎么回事儿?蓁蓁摸不清郑忽所想,便道:“你怎么回来了?
而且怪怪的,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罢。”
高大的身形后退一步入房,目光却未曾离开蓁蓁:“我发现你的笑嘻嘻,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如方才,真心实意;一种却是虚伪的狐狸笑。”
蓁蓁懒得跟他斗嘴,进房后开门见山问道:“为什么帮我?”
听到蓁蓁质问的语气,毒剑悄无声息退出,轻轻为他们掩上门。
他在门外见到鱼儿,眨眼问询为何不进房,鱼儿小声儿道:“以后他们见面,我们避着点儿准没错,有事了,主人自会唤我们。”
这话过于直白,让已经快要做父亲的毒剑难以置信。郑忽看似在追求蓁蓁,但任谁都知晓,他的目的是矿脉图。难道聪明睿智的主人,会看不透而沉迷情网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然如此,主人所言的建国,怕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不成,主人绝对不能嫁给郑忽,她只能是鬼方人的女王,可以娶王夫,哪儿能去做人妇?!想到此,他肃然对鱼儿道:“鱼儿,你要提点主人,公子虽好,但目的不纯。”
鱼儿心里没底,却嘴硬道:“主人自然知晓。”
且不说毒剑的担忧,房里,几案上摆满了午膳,郑忽悠然坐下,忽而温柔道;“一起用吧。”
见蓁蓁不动,他黑眸一斜,瞬间一副委屈的神情道:“你问我怎么回来了?
哪儿有你,哪儿便是我的归宿。
我走时说的话,现在还作数。
可你,似乎完全不当回事儿。”
赖着别人,怎么还委屈上了?
蓁蓁很是无语,蓝眸淡淡一瞥,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郑忽一跃拉住她的手,一本正经道:“确实如此——”
感觉到顿住的娇小身形有离开的趋势,他迅速道:“不开玩笑,你先吃饭,有些事不是要回宫处理么!”
这才哄得蓁蓁回心转意坐下。
他们两人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门外的鱼儿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心里暗暗道:“怎么听着像是小两口吵架,一个哄另一个呢!”
蓁蓁留在郑忽房里用饭,亦知他被派出招兵,然后对新兵进行训练,谁知郑忽干脆让墨眠代替,墨致和墨风在旁协助,自己则带了墨大来瞧蓁蓁。
夹起一片烤羊肉放到蓁蓁盘子里,郑忽终于肃然神色道:“现在,五国即将开站,信鸽极不安全,我不敢给你写信,便亲自来了。”
烤羊肉向来是蓁蓁最爱,她大快朵颐着,小腮鼓鼓的,含糊问道:“你怎么知晓我会劫狱?
而且帮忙带出被软禁在城郊的全兴家人?”
郑忽又给她夹了一片,自己却喝了一口热汤,徐徐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来到宛丘后,宛丘的眼线告知我,说小目在打听副医正全兴关押的具体地点,以及他家人的软禁地,我便想到,是你要救人了。”
问来问去,郑忽来宛丘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便是来看看她。
她觉得荒谬,因为她从未有过去看郑忽的想法。
郑忽下午便要赶回边境,午膳后便匆匆启程。
他跨在高大的黑马上,向送行的蓁蓁无声动了动嘴唇,别人或许不知是何意思,但蓁蓁清楚,那口型分明是“等我”。
不知为何,蓁蓁觉得心内热烘烘的,泛到脸上,脸便有些发烧。
自己现在,怎么像是在送情郎呢?
她莫名对自己有些生气,鼓起嘴,转身便进了院子。
郑忽见她如此,却无声而笑,双腿一夹,黑马喷了个响鼻,骤然跃起,绝尘而去。
回到房里,蓁蓁只觉异常冷清。窗外的阳光依旧时隐时现,竹叶飒飒中,一只猫儿跃上房顶,另一只喵喵叫着,从下面追了上去。
她坐在几前,心里似乎空了一小块,有些空落落的。
而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
她觉得很是奇怪,手边的事情那么多,为何心里会空呢?!
之后,她带了鱼儿回宫,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玉凤院两个宫女投水之事,宫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茂密的丛竹里,一个粗壮宫女放下黑漆云纹提盒,声情并茂地说着:“听闻是昨晚投的水,人死得倒是安详,只是太蹊跷了!
这两人,都是公女离开后,国君后来安置的人。”
另一个身形纤细的宫女低低道:“妹妹,国君安置的人,公女也敢动?
什么蹊跷,要我说,是公女杀鸡给猴看!
你我在柔仪宫,遇上她的时候多,以后小心为是。”
粗壮宫女一愣,脸上瞬间布满恐惧神色,四下里瞅了瞅,亦放低了声音,怕冷般抱起双臂道:“可是,给公孙投毒那事儿,我真怕被公女发现……”
一根手指戳在粗壮宫女额上,纤细宫女瞪着她道:“妹妹,公孙中毒的事儿早就过去,做了那事儿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
与你我毫不相干!听明白了?”
粗壮宫女点头道:“我知晓了,姊姊。”
话音未落,一枚石子破空而来,从她额上穿过,粗壮宫女惊愕地瞪着眼睛,“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纤细宫女一愣,震惊地望着倒地的粗壮宫女,一手掩在嘴上,骇得浑身发抖。
竹叶飒飒,一个红衣身影飘然而落,风吹动帷帽下的轻纱,轻轻飘动,像是初冬水面冰冷的波纹。
纤细宫女膝盖一软,跪在了青石小径上,伏在地上结巴道:“公,公女,怎么,在这里?”
折下一段竹枝,蓁蓁拿它在纤细宫女头顶拂过,柔声道:“公孙中毒的事儿,你最好自己说清楚。
不然,不但你不会活着,你的家人会比你死得更惨!
但若你老实交代,我会保你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