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大早已开了门,接过墨风手中的陶罐,把药倒入碗内,转首望着蓁蓁。
蓁蓁见此,便笑道:“师兄,你的人越来越懒了。”
虽如此说,她还是欣然接过药碗,亲自喂药。
这药一路颠簸,温度恰好。
蓁蓁尝了一点儿,满口是浓重的苦涩混着的各种杂味儿,简直让人想吐。
便皱着眉头把药碗递给郑忽,道:“师兄,你还是一口闷了好!”
郑忽见她肯为自己试药,已是满心欢喜,微笑望着她,接过药碗,果真一口闷下。
谁知蓁蓁立刻变戏法儿一般,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适时塞入他口中,又给自己塞了一颗,这才满意地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韦中在见到墨风的同时,彻底松了一口气,此刻他便道:“公子且在此住着,韦中先回去,为公子制些日后清理余毒的药丸。”
口中有糖,郑忽只觉满心甜蜜,他笑道:“让墨风送你。”
韦中没有拒绝。他没有武功,又不会骑马,只能如此。
但他却望着墨大道:“你跟着一块儿进城,买些吃的回来,好给你主人补一补。”
此话有理,郑忽允准,墨大亦随着离开了。
顷刻间,房内只余了两人。
蓁蓁只觉老天待郑忽不薄,令他此行如此幸运。
初见昏迷的他,她以为他不行了,五内俱焚,心居然疼得差点儿抽搐。
幸而无事,她想。
可是,他若中毒而死,又与自己何干?
或许是因他是自己师兄?
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疑问。
但心中,倏然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冷冰冰道:“其实,他接近你,是有自己的目的,为了你手中的矿脉图,不是么?”
心中陡然一震,她望着郑忽,将复杂的情绪渐渐压入心底。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
话说墨大和墨风,前去送韦中,途经水月轩外的桐树林,发现入口处桐树上,拴着数百匹马,令人不由侧面。
平日前来水月轩的人,非富即贵,大多乘坐马车,偶尔有骑马而来的护卫,但从未像如今,竟有如此之多,瞧着竟像是马市了。
此事绝不寻常!
墨大悄声儿对墨风道:“你且送韦神医回去,我去瞧瞧有何热闹。”
墨风最喜欢看热闹,此刻耐不住道:“大兄,送韦神医事大,我去瞧瞧。”
墨大立刻摆出大兄威风,瞪他一眼道:“主人如何说?
要你们听大兄的话!”
平日风风火火的墨风,顿时没了声音,带着韦中向城内奔去。
而墨大则跳下马,将马拴在桐树林内,离着数百匹马有几十丈远。
随后,一跃落在树梢上,向着水月轩望去。
只见水月轩内周围,一个人影不见,入口处却站了两个握剑的侍卫。
很显然,整个水月轩被人控制了。
墨大并未离开,而是躲开侍卫的视线,跃上了房顶,他料定此刻人们应该聚集在大厅内,便在大厅上方,悄然接开一片瓦,向内望去。
偌大的厅内,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当然,各位贵人的身侧,均围着自己带来的侍卫。
他们全部站着,目光凝重地齐聚在一个方向。
在这个方向,摆了一个楠木高几,一个带帷帽的富态女子,优雅地坐在高几前,翘着二郎腿,正在慢悠悠地讲话。
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的声音柔婉异常,甚是动听。
“既然各位众口一词,说鬼王帮少帮主曾在此处绑架了几位贵人,那么作为鬼王帮的帮主,我便问一声,你们中,谁曾亲自经历了那日之事?”
一个白衣少年朗声道:“帮主明鉴,某一位好友曾亲历此事,但他当时被击晕在桐树林,醒来后由水月轩的人送回府内,自此未敢来此。
据好友所言,那位少帮主倒是不曾伤了他们的性命,身上财物亦不曾少,只是,醒来后,发现所有的护卫和暗卫均不见了,不知是何缘故。”
“喔——”
这一声回应,长而温柔,仿佛母亲的回应,十分具有亲和力。
房顶的墨大心内浮起一丝不安,他记起两件事:其一,是宛丘城的眼线发给主人的消息,曾说青林主人最近捉了人,便喂忘情,让人家变成自己的手下,主人曾笑言,青林简直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再如此下去,她要弄一支队伍出来,轻而易举。
其二,则是在荒野房中,韦中说青林主人把他制成的忘情全部搜罗去,这间接验证了眼线信息的真实性。
难道是青林主人假借鬼王帮少帮主的身份,做了此事?!
如此一想,他顿时呆不住了,悄然合上瓦片,飞身离开。
骑马一路狂奔,他急匆匆闯入院子,把马丢给迎上来的护院,来到郑忽所住的房门前,急切禀报道:“青林主人,出大事了!”
只听里面“砰”的一声,似乎是茶杯摔了,顷刻间只闻一阵窸窣之声。
片刻后,蓁蓁方来开了门,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见她小脸儿红通通的,像是树上熟透的苹果,透着平日难得一见的羞涩。
墨大凝眉,可疑地望她一眼,谁知蓁蓁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耳朵。
他歪头去瞧郑忽,而郑忽亦正在望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亦有两团红晕,墨大顿时明了,觉得方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由对郑忽挑了挑眉。
他不再耽误时间,当即把如何经过桐林起疑,如何进入偷听,以及偷听到的话,言简意赅讲了一遍。
待他讲完,蓁蓁面上的红晕亦褪了个一干二净,她冷笑道:“魅姑?!
真是贵客!
我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郑忽诧异问道:“青林,你又想到什么歪点子?
莫逞强,可明白?”
“是,师兄!”
蓁蓁答应得极其干脆响亮,却再也呆不住,对墨大低低道:“你且在此好好照顾师兄,我先回去布个局。
今晚,便让鬼王帮的帮主尝一尝,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之苦!”
墨大自然只能点头,蓁蓁却又道:“若有事,便告诉韦府的合卫,他们知晓我的行踪。”
“是!”
她像一阵旋风般卷了出去,郑忽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苦笑:“若我未中毒便好了,可以和她一起去面对这些危险。”
墨大倒是看得开,安慰郑忽道:“主人何必苦恼,青林主人的武功,至今无对手,而她的点子更是稀奇古怪层出不穷,主人何苦烦恼这些?”
郑忽在榻上翻了个身,叹一口气道:“墨大,我有些魔怔了,总是担心她,不见面想得慌,见了面,又恨不得事事能与她并肩面对,如今中毒,不能与她同去,便觉得自己甚是无用!本是为了登上那个位子,让母亲开怀,如今,我自己倒是患得患失起来!”
主人,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呀!
您是真心喜欢上青林主人了!
墨大暗暗在心内说着,却没有明言。
他知道该如何劝郑忽,于是笑道:“主人与青林主人是师兄妹,自然与别人不同,想必青林主人亦和主人是一样的感受。”
郑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枕上摇头撇嘴道:“她呀,”我写了多少封信,你可见她回过一封?
我想,你当初请她去齐国,说我得病,她必是不肯的,是不是?
恰好我中毒,你告诉了她这件事,她怕出人命,便跟着来了。”
墨大无语,既然如此明白,何必再问?!
“是属下和墨风演了一出双簧。”
他把详细情形描述了一遍。
郑忽听罢,双眸如同星子,蓦然闪出晶亮的光芒:“不管如何,听闻中毒,便急切赶来,如此瞧来,她并非不关心我。
见到我昏迷时,她究竟是何模样?”
墨大蹙眉,突然想起蓁蓁当时右手紧按着胸口,便如实说了。
这件事,极大地满足了郑忽,他笑得像个孩子:“如此,青林还是很在意我的!”
私下里,墨大翻了个白眼。
莫说是同门师兄妹,便是韦中,当时见此情形,都是一脸的凝重。
而这,与青林主人喜不喜欢主人,又有何关系?
真真是自作多情罢了!
从郑忽的自作多情,墨大想到了鱼儿,心内不由泛起一阵甜蜜。
许多日子不见,不知她在宫内过得可好?
他正出神,却听郑忽道:“墨大,你依旧潜回水月轩,瞧瞧魅姑究竟要做什么?
若有紧急之事,立即禀报青林。”
墨大望着郑忽,脸上现出犹豫之色,若他离开,此处便只有两个扮作护院的护卫了,他们的武功有多高,墨大一清二楚。由此,他道:“主人,不若等墨风回来,属下再去。”
郑忽瞧出他的顾虑,反过来安慰他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没事儿,我的武功恢复了,只是有些乏力,得将养着。
而且此处偏僻简陋,谁又会来呢?!”
他的话甚有道理,墨大应了,出门又对两个护卫交代一番,方才离去。
当他赶到水月轩的桐林内时,只见一群人正走出水月轩,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鬼王帮的帮主魅姑。
水月轩的掌柜跟在她身后,毕恭毕敬送她到湖岸上,带着一脸热情笑道:“欢迎帮主以后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