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蓁蓁点头,他便继续道,“红艳当年丰满,脸亦是圆嘟嘟的,如今纤瘦,脸型微长,神情亦与从前不同,模样大变呀!
岂止是你,师父亦未曾认出她来!
可是,坠落悬崖,仅凭这一条,我便可以认定,她就是当年被追杀,无可奈何跳崖的红艳!”
他声音悲怆,有着被命运捉弄的无奈。
怀里的白猫似乎感应到了,伸出爪子在他胸前轻挠,“喵呜、喵呜”叫个不停,似乎是在安慰他。
“白狐,别闹。”
刘成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猫头,白猫伸出小舌,轻舔他的手背,随后温顺地拱了拱身子。
丽影的眼神定在白猫身上,忽然“啊”地大叫,扑到刘成怀里,用力抢过白猫:“白狐!”
毒剑望着丽影,只觉全身冰冷,她的行动,已经证实了刘成的话不是妄言。
他爱上的这个女人,在大婚前夕,终归,是要回到曾经的生活。
他低垂了脑袋,独自黯然神伤。
丽影抢了极力挣扎的白猫,却乖乖坐回毒剑身边,伸手在猫背上轻轻安抚,神色异常温柔:“白狐,别闹!”
毒剑蓦然抬头,望着面前的丽影,心上像是插着一把不断旋转的利刃,疼得他只想大叫:“为什么?
为什么安抚猫的语言也是一样?!”
窗外,秋日阳光明媚,落在毒剑眼里,却是灰暗一片。
他豁然起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院中却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阿挺,大婚时用的步步登高芝麻杆,他们可送来了?”
原本是轻松快乐的师徒见面,不知怎么演变成了老情人相见!
而尴尬的是,女方已有未婚夫,且即将大婚,这让筹办婚事的陈挺,如坐针毡。
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仿佛听到了最美妙的音乐,肃然的脸上瞬间有了一丝笑意,立即迎了出去:“阿靖,等我给你找。”
跑到院门处的毒剑,仿佛回过神来,闷声闷气道:“不必麻烦去找,这些大约是用不到了!”
蓁蓁望着毒剑的背影,觉得自己像是拆散他姻缘的罪魁祸首,心内涌起一片愧疚。
毒剑对于丽影的爱,她是看得见的,但谁又能想到,丽影居然是红艳!
丽影身份的确认,对于毒剑是伤心,对于刘成,却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可是丽影呢?
丽影是什么态度?
此时的丽影,完全没有注意到毒剑的离开。
她焦躁地安抚着怀里认生的白猫,白猫挣扎不出她的怀抱,恼怒异常,伸出尖尖的猫爪用力一挠!
瞬间,丽影白皙的手背上,几条血痕触目惊心!
趁着丽影受伤松手,白猫轻巧一跃,落到刘成怀里,“喵呜”叫了一声,似乎是在诉说委屈,希望主人为它主持公道。
丽影抬起头来,她望着刘成,幽蓝的眸中全是失望:“它不是白狐!”
一锤定音。
刘成轻抚着白猫,坐到毒剑的位置,对丽影道:“红艳,它是我为你养的白狐,不是你曾经的白狐。”
此时此地,蓁蓁突然发觉,自己和转儿变成了阻碍两人叙旧的阻碍。
尽管她希望,能亲自听丽影讲从前之事,可是现在,她不能再在这儿碍眼。
转儿站在她身后,震惊而默然地望着这一切。
此刻的她有些茫然,或者说,她的神情,显示她的思绪神游在房间之外。
蓁蓁起身,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离开了房间。
来到院子里,她便听到丽影的厉声质问:“你说,你是谁?
为何会养我的白狐?”
转儿茫然地听着,脚步却紧紧跟着蓁蓁。
葡萄架上,挂着几串紫葡萄,葡萄个儿极小,显然是第二茬。
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在葡萄上,添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有种秋日成熟的美。
秋风吹过,秋千晃晃悠悠,像是水上渡人的小船。
蓁蓁在秋千边停下,笑嘻嘻拉过转儿:“来来来,坐上去,我推你!”
风里送来刘成粗厚而焦急的声音:“红艳,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我是刘成,那个常常送你花儿的刘成呀!”
秋千悠悠荡了起来,转儿的目光透过葡萄架,碧蓝的天上,一只鸟儿冲天而起,渐渐变作一个小黑点,消失了踪迹。
丽影的抽泣声透窗而来,带着无尽的幽怨:“你为何才来?
我天天盼你来救我,可是你到哪儿去了?”
转儿荡起的脚,几乎要触到上方的葡萄藤,她忽然道:“主人,转儿有些晕。”
蓁蓁利用相反的力,停了秋千。
转儿脸色蜡黄,蹲到一侧,吐了两口。
见她如此,蓁蓁顾不得听壁角,挽住她的胳膊,便要送她回去。
“哐当”一声,房门打开,丽影如一阵旋风般跑出来:“毒剑呢?
我要找毒剑!”
她的身后,是抱着白猫的刘成。
匆急之下,他没有拄龙头拐杖,由此,走起路来微瘸。
他的轻功不错,脚尖一点,跃到丽影身前,拦住她道:“红艳,你走了,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
他双眼血红,似是在问丽影,又像是在问自己。
丽影甩开他的胳膊,后退两步,异常坚决道:“毒剑给了我安全,可是你,从未给过我想要的!
那些花儿很漂亮,但是现在,我不稀罕了!
我稀罕毒剑!
你听明白了吗?”
刘成走过去,用力抱住丽影,痛苦哀求着:“红艳,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没有来!
你没有来!”
丽影的声音尖而高,刺得人耳膜生疼:“我很绝望!
很绝望!
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我会把毒剑当成你——
可是,成兄,你来了!
你让我良心发现,毒剑不是你,毒剑是毒剑!
是护着我给了我安全的人!”
丽影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在刘成怀里挣扎着,白猫则坐在不远处,看热闹一般望着这对昔日的恋人。
刘成武功高深,怎会让她挣脱,他轻拍她的背安抚着:“红艳,十二年,我找了你整整十二年!
别闹,以后,你想要的安全,我一定会给你!”
谁也没有想到,丽影见挣脱不开,便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刘成疼得闷哼出声,却依然没有松开她。
他似乎也癫狂了,一个打横,抱起丽影,在丽影的尖叫声里,向着房内走去:“红艳,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红艳不是我,我是丽影!”
丽影尖叫着辩解,却在蓦然间缩起身子,抖抖颤颤道:“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
刘成一愣,丽影的变化,让失去理智的他,脑子开始清醒,莫名地望着丽影。
蓁蓁上前道:“师父,丽影犯了癫狂,快放下她!快!”
转儿抱住瑟瑟发抖的丽影,轻声在她耳边道:“母亲,坏人都跑了,别怕,我们回家。”
丽影瑟缩在转儿怀里,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着,瞥到刘成,惊得一跳:“啊——
没,没,他还在!”
刘成听闻此语,立刻便要上前解释,蓁蓁一把拉住他,道:“师父先回去。
现在她惧怕你,不适宜交流。
不如改日她清醒了,再请师父到鼎福茶馆与她一叙旧情。”
为了不继续刺激丽影,刘成勉为其难答应。
一场欢喜一场空。
他站在窗前,手握成拳,用力在胸口捶打着,低低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蓁蓁不知该如何安慰刘成,所以她送丽影母女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送她们回茶店后院后,轻轻一跃,来到了西城十二巷的一棵树上。
周围一切尽收眼中,白鹅小院亦是。
巷子里有人出入,但并无人在白鹅小院前停留,蓁蓁在树上停留片刻,又回了茶馆。
鼎福茶馆后院内,潇潇翠竹的阴影里,毒剑居然抱着一个酒坛子,正在不顾形象地灌酒。
见他如此,蓁蓁很是郁闷,上前夺过他的酒坛子,淡淡道:“毒剑,那段记忆,丽影恢复了。
但她拒绝留在我师父身边,并为此犯了病!
此刻,她正在回来的路上,你好自为之!”
毒剑得知丽影拒绝刘成,满面的颓唐瞬间化作惊喜。
听说她犯了病,顾不得询问蓁蓁详情,抱拳说道:“多谢主人成全!”
当即一跃而起,不见了踪迹。
他这句话让蓁蓁陷入沉思。
若有办法,她希望毒剑和刘成都能幸福。
可是,只有一个丽影。
尽管刘成苦苦寻找十二年,但她觉得,还是要尊重丽影的选择。
她把酒坛放下,正要离开,却听脚步声响,图三的声音在门外道:“主人,梨花主人请您去粮店。”
“何事?”
图三上前,低低道:“主人的小叔父,用计捉了一个叫姬冥的人。”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蓁蓁瞬间喜笑颜开,她带上帷帽,随着图三匆匆离开。
小粮仓后院,图三带她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外,敲门三下,道:“禀梨花主人,主人到了。”
“快请。”是梨花的声音。
木门豁然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旧木家具,上面灰尘满布,旧家具的上方,则有大大小小几张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