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问道:“风归说娶你为正妻?你可知他的妻子是何人?”
少女拭着眼泪,十分确定道:“自然知晓,他说,她的妻子是个疯子。”
“是吗?这只老狐狸!”
蓁蓁嘲讽着,手握成拳在几上重重一锤,惊得少女豁然直起身体,瞪大眼眸望着蓁蓁:“蔡国雍氏女荣娘,便是风归的正妻。
风归在她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劫持了她,强迫与她成亲生子,软禁她在后园几十年,却从未有过侍妾。
你是唯一一个。只可惜,他未等到你及笄那日。
呃,忘了告诉你,荣娘可不是疯子,你若想见她,我让人把她带过来。”
单纯的少女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深情款款的男人会骗自己,她一扫悲伤,为风归辩解起来:“不,怎么可能?
风归说,他是一个孝子,正妻是父母所迫,现在父母不在了,他才肯找寻自己的幸福。”
蓁蓁不与她争辩,没得白费口舌。
她一把揽住她,脚尖一点,跃上了墙头,几个起落便进入了荣娘所在的房间。
荣娘饭后便在榻上躺下了,鱼儿睡在屏风后的地毡上。
蓁蓁未打招呼,匆促进门,吓了两人一跳。
蓁蓁却道:“鱼儿别动。
荣娘,有个故人想要见你一面。”
荣娘身着亵衣从榻上走下,去衣架上拿衣衫时,蓁蓁道:“都是女子,且舞良只是见你一面就走,没必要梳妆打扮。”
舞良怔怔望着面前的荣娘,她虽只着了白色亵衣,披垂着满头黑发,且脸上皱纹丛生,却依旧端庄清丽,高贵优雅。
她震惊异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完全能够想象,面前的妇人,年轻时是个怎样的美人儿!
她自诩美丽,却在这个中年妇人面前自惭形秽。
荣娘笑着对舞良道:“舞良,我听侍女大梅说起过你,她说你的舞跳得极好,风归特意为你置备了一座宅院。”
她的话都是在陈述事实,其余的,却一个字也没有讲。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疯子?
少女的眼眸垂落在地上,深深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把黑发拢到耳后,荣娘笑道:“夫人这个称呼,我并不喜欢!
唤我荣娘吧!”
仅仅几句对话,便揭开了谎言的盖头,真相果真如此!
舞良的心像是用刀在剜,疼得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远远地扔掉。
耳朵里也是嗡嗡直响,仿佛里面飞进了一只马蜂。
蓁蓁悄然近前,在她耳边低语道:“这里有个故人,不如一起见见。”
荣娘睡眼迷离,打了一个哈欠,不感兴趣地望着蓁蓁和舞良,脸上写满了困意。
向荣娘摆手,蓁蓁道:“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脚尖一点,她抱住舞良的小蛮腰,又回到了前院。
来到毒剑的房门前,她问道:“醉仙楼的老鸨呢?
让她来见一个故人。”
房里的毒剑听见,瞬间来了精神,一个起跃而出,唤两个伙计去带人。
盏茶功夫,老鸨带到,几人进了毒剑房内。
见到老鸨,舞良一直深深垂着脑袋,好像怕被老鸨认出她。
而老鸨见房里有两个女子,一个带帷帽,一个垂着头,以为是毒剑的主人和侍女,亦未在意。
蓁蓁却拍着舞良的肩膀,斜睨着老鸨道:“舞良,见到你们醉仙楼的母亲,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
舞良无奈,只得抬起头,去面对一个不愿面对的故人。
在醉仙楼时,老鸨对她着实不错,无论她发小脾气,或者想要什么行头,亦是尽量满足于她,
而这,还是在她未曾名动洛邑之时。
此时,她的吊梢眼里,有意外也有愧疚,呐呐道:“母亲可好?”
这个从前风情万种,待人热情有加的老鸨,自来到此处,却像变了一个人,冷静冷淡冷言,任凭毒剑如何审问,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此刻却因舞良四个字的简单问好,而突然情绪失控,那双曾经风情万种的眸子,既有惊喜的激动,亦有幽怨的冷漠,高声喝问道:“你去哪儿了?
你把我害到如此田地,却假惺惺问我可好?
我成了人家的阶下囚,能好的了?!”
舞良重新低了头,一言不发。她本不愿来见她,这句问话,不过是她的敷衍。
若无蓁蓁强迫,她早已拔腿跑了。
老鸨见舞良不语,神情更加激动,径直走到她身边,吓得舞良瞬间躲到了蓁蓁身后!
只见老鸨眼睛血红,定定望着舞良,一字一顿问道:“告诉我,你去了哪儿?”
舞良抬头,见到老鸨的神情,吓得立刻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母亲,对不起!
风归带我私奔了!
但我们并未离开洛邑,他为我买了一座宅院,说等我及笄后,便会娶我为正妻。”
老鸨因倒背身后的双手绑着麻绳,无法用手痛打这个逃跑的舞女,便绕过蓁蓁,用脚狠狠踢了舞良一脚:“你以为,他会娶你为正妻?
你个傻子!”
她越说越气,又抬起脚来,恨恨道:“当初,我舍不得打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后气我吗?”
一只脚抬起,轻轻挡住她踢出的第二脚,蓁蓁上前娓娓劝道:“她是受了蛊惑,被风归蒙骗了。
方才我们已经去瞧过风归正妻,她是蔡国雍氏女,并非像风归所言是个疯子!
现实拆穿了风归的谎言,舞良已经知错,你这个母亲,就不要再辱骂她了。”
她一番劝解,原本是要老鸨消消火,但老鸨却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兀自哭了起来。
蓁蓁拉起舞良,向她使了个眼色。尽管舞良有些抵触,但迫于无奈,只得起身坐在老鸨身后,抱住了她。
老鸨默不作声转身,趴在舞良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舞良猝不及防,疼得大叫,蓁蓁忙上前拉开了老鸨,淡淡道:“娟娘,我带舞良来见你,是告诉你风归带走舞良,或许另有目的,而不是让你咬她。
贵财茶馆主人也是风归的主人,你可知晓?”
不知为何,老鸨听了这话,居然满眼都是泪,她吸了吸鼻子,扭头望着窗外,冷冷道:“知晓。”
而舞良经过这一闹,怕她怕到了骨子里,缩在蓁蓁身后,再也不敢露头。
蓁蓁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可是她思考半天,还是了无头绪。
蓝眸微转,落在毒剑脸上,却见他微微摇头。
于是,她开启了问答模式:“娟娘,你可知贵财茶馆主人的名字?”
老鸨木呆呆望着窗外,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不知。”
“你可见过他的真面目?”
“未曾。”
这样的简短无用的回答,问一千个问题也是白费劲。
蓁蓁决定装作知晓她的底细,吓一吓她:“你为何会变成他的人?
你从前与他可是井水不犯河水!
呃,说得直白点,你就是叛徒!
因为,你背叛了原来的一切!”
泪水在老鸨眼里打转,像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彷徨无依的人,最终眼一闭,跳落了悬崖!
而老鸨,也被逼得像是一头母狮一般,吼叫起来:“对,我是叛徒!
一个令人不齿不屑的叛徒,却保住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命!”
她瞪着一双眼眸,愤怒异常!
蓁蓁这才发现,老鸨竟也是吊梢眼!
吊梢眼?身后的舞良可不是吊梢眼?
思绪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瞬间通透。
怪不得,老鸨见到舞良,会做出如此有违常理的举动!
只因她是她的亲生女儿,爱之切,才会恨之切!
而风归刻意接近舞良,目的便是带走她,以此要挟老鸨。
软肋转到了自己手上,蓁蓁自然不会放过:“贵财茶馆的主人已被人救出,你要想保住你和你女儿的命,或者重回醉仙楼,只能此后听命于我。”
老鸨缓缓望了一眼女儿,终于点头同意。
原来,贵财茶馆的主人以她的女儿要挟,要她打探出关于矿脉图的详细信息。
她无奈,只能伪造了一枚鬼方印章,称王女要关于矿脉图的详细信息,让一个鬼方族的老人儿飞雁传书。
鬼方族的老人儿听闻王女要信息,激动兴奋之余,竟然未曾看出鬼方印的真假,当即便写好发出。
然而,后来,鬼方族这个老人儿却发现印章是假的,立即又发了一条信息,说会派人追究娟娘的责任。
大雁受了伤,误打误撞入了蓁蓁手中!
后发的信息提前送到老鸨手中,她立即写信,说自己未曾做过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冒名顶替。
为了推卸责任,她制造了玉清假死,把责任全部推给玉清,那边方才不了了之。
大雁腿上的矿脉图信息在洛邑流传之后,贵财茶馆的主人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他出现在贵财茶馆之前,已先在醉仙楼住了两日,并派出多人打探薛飞门他们的行踪。
他武断认为,在围成铜墙铁壁的洛邑城内,薛飞门一行只能暂时隐藏。
小喜出现在醉仙楼时,没人认识薛飞门的这个徒孙。
他在里面喝花酒喝醉了,胡言乱语说,薛飞门这个老混蛋不得好死,丢下自己的徒孙,却带着别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