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裴随之脸上终于不复方才与范春遥望交谈时那般慨然和洒脱,一如姐夫和小舅子在唠家常一般。
他的眉宇间终于渐渐浮现上了一层阴霾,目光也跟着冷了下去。
别说,此刻此刻裴随之的这般样子,反倒符合他此刻的境地了。
“呵呵...”
方致远再度轻笑两声,那笑声虽然一如既往的平和,只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蕴藏的讥讽之意。
“你年少便冠绝群英,早早便进入了先帝和我的视线,犹记得第一次见你,老夫也觉得你气度不凡呐...”
他捋了捋长须,目光游离边说着,也在便追忆着当年。
下一刻,他忽的点点头,感慨般又道。
“不错不错...连带着先帝和我一道...都被那时的你骗了!”
话音未落,他又当即摆出一副讥讽般的神态看向裴随之,用那种“不出预料、果不其然”的语气开口道。
“呵,果然吗...果然连你也克制不住,打算登上大晋的皇帝大位吗?!”
他说着,范春本来下意识的还想开口劝上两句,毕竟都已经给裴随之逼上绝路了,也就没必要再开口飚垃圾话了。
可下一刻他却回过味来,心道对啊,本来自己一开始开口不也就想问问他为啥造反吗?现下老头方致远这么说也算是把自己本来要问的说了出来。
遂将拦阻的话语收了回去,任由他说了下去。
“住口!!!”
方致远话音刚落还回荡在众人耳旁之际,任谁都没有想到,下一刻,裴随之一声怒喝却在风雪中乍响。
呵的众人一时间怔在原地,代之连他身旁的雪花都被吓中,一时间飘落的轨迹都变得纷杂,没有规律。
裴随之双拳颤抖,原本丰神俊秀的五官都因怒意而变得扭曲,再不复之前与范春交谈时那副释然的神色。
“大晋,大晋...”
他喃喃了两句这个早已刻在这个时代人们心中,传承了千年的国号。
随即,他抬起头,双目间无穷的怒意倾泻向前方,随之紧咬牙关喝出了那句令所有人都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话来。
“老子是秦人!!!”
这句话回荡在雪夜中一时间久久不散,清冷的空气也让一众人听得更加清楚。
可...越是清楚,心中的疑惑就更甚。
不多时,众人那皆带着不明所以的窃窃私语之声悄然浮现。
“秦...秦人?”
“裴氏...不本来就是汉中的公卿世族吗?也不是自关中而来的啊?”
“是啊?莫不是他们跟秦川世族有什么来往?可那...貌似也不能就自称秦人吧?”
众人会对裴随之忽然暴起而发的这话如此不解也是实属正常,因为在这时代“秦”这个字除了姓氏,早已变为了地理上的专有名词,特指关中一代。
因而裴随之脱口而出的这么一句,就像是忽然暴怒然大吼自己是关中人、大关中是我的家乡...之类的话,着实令在场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更何况裴随之也不是关中来的啊?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中人,发火来了句自己是隔壁地区的人?实在令人不解,令人不解...
就连方致远都没想到叩开他心关后裴随之脱口而出第一句竟是这么一句话?连他也对这话感到疑惑不解。
人群中唯有江上风,为表合群,在象征性的跟随众人思索着时,想着想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莫名的由然而生。
江上风不住的瞪大双眼,原本摩挲的下巴的手也不知何时缓缓放下,眼中浮现起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的惊异。
几乎是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不会吧...”
下一刻,几乎是他才产生这么个想法的同时,裴随之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众人耳旁。
于是乎,江上风竟发现他的那个想法...真的被应验了...
面对众人的疑惑不解,乃至不明所以,裴随之所表现出来的貌似不那么意外,或者说早有预料。
看着这样的人们,他脸上浮现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像是把众人当成了理所当然这般表现的“凡夫俗子”一般。
下一刻,他暗叹一声,外显平和内藏肃穆的语气开口,终于公布了答案。
“我乃祖龙后代,始皇帝世孙,大秦帝室之苗裔也!”
此话一出,众人比之方才的不明所以更甚,直接放弃了思考,一句话不说就那么都愣在了原地。
当下,现场竟陷入了一丝诡异的寂静。
渐渐地,当裴随之的这么一句话回荡在众人心中,不得不对其作出判断之际。
无奈、乃至不耐的摇头成为了大多数人的答案,不是不信,而是干脆连考虑这句话真伪的心气都没有,更不用说为之开口讨论什么,想要开口可一想到为之开口的是这么个议题,便都觉得如鲠在喉了。
就像是听见了一句疯子的疯话般,谁会去计较那种东西呢...
面对着裴随之的这句话,众人之所以会有这般反应,原因无他...
秦始皇的大秦,距在场这些人,已经相隔一千四百年之久了...早已成为了历史中的历史,如果不熟悉史料,对那些不感兴趣的话,可能都不知道早在那么多年前还有这那么一个朝代。
这就好比是现代忽然有个人自称是隋炀帝后代,在网上一顿发帖要光复大隋一样...
别说那个人本人了,能去跟他较真的都属于精神不正常的存在。
就拿吐槽来说,吐槽也是那人在脑子正常的前提下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荒谬的话,这才会引起吐槽。
哪有人会去吐槽精神病的话是吧?这不纯是闲得吗...
尤其是裴随之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了一个既定事实一般,传到大伙耳朵里又怎么听怎么有股为此感到自豪乃至骄傲的意味。
这就更让众人觉得这人好像脑子不是特别好了...
当即,在场之人甚至都觉得裴随之裴都督是不是政变失败带来的打击太大,受到刺激因而才说出了这种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