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站在东便门下,看着从鞑子大阵向己方奔来的十几个骑兵,心中略微有些纳罕。
这些骑兵没有放马狂奔,看起来既不像冲阵,也不像骚扰的样子,一直临近射界以后,这些鞑骑方停马不前。
不久,有一个手里举着白旗骑士从队列当中缓缓而出,就这么让马捣着小碎步,看起来但凡乐亭防线这里有一些异动,他立马就会转身逃走。
韩林举起远镜,很快就认清了来人的身份。
此人身穿一身蟒服玉带,腰间坠着一块腰牌,看样子应该是鎏金的。
很明显,这是一个太监,而且至少是执事以上,受过皇帝赏赐的高阶太监。
很快范继忠带着这个太监来到了韩林的面前,韩林走上前打量了他一眼,这太监大概得有五十多了,面容十分憔悴。
在韩林打量他时这太监也在打量韩林。
还没等韩林发问,他将腰间的银鎏金腰牌举到韩林面前,就喧宾夺主地道:“你就是乐亭游击韩林?杂家御马监监督太监王坤,你去向城头传话,叫人打开东便门,杂家要入城。”
御马监。
听名字好像是养马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这是内廷十二监当中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大内衙门,主要的职能就是帮皇帝管理皇庄、皇店、巡查马场、马房。而真正让他显赫的则是提督军事,皇城内总领禁军,九边各地则派遣镇守太监或者监军太监。
而且御马监也是与东西两厂人员交叉兼任最密集的地方。
如果司礼监简单理解为文的话,那御马监就可以理解为武。
韩林的恩主之一,当年的锦州镇守太监纪用就出自御马监,而这王太监在御马监当中仅次于掌印、提督两大太监,属于第三号人物了。
“原来是王老公。”
韩林对着他微微抱了抱拳:“东便门乃城门要地,如今建奴就在几里之外的地方,这城门怕是开不了。”
作为御马监的监督太监,王太监就算是个二百五也自然知道开城门这个法子行不通,但如果他自己说让城头放箩筐下来将他吊上去,那属实是没面子。
于是他冷着脸道:“那你说怎么办?”
韩林没有接他的话,反而上下看了看他,开口问道:“王老公莫急,东便门乃本官御守信地,如今京师戒严,非令不得出入,本官有些话,还想请教一下王老公。”
一听这话,王太监顿时急了,伸出手指一边点着韩林穿着罩袍的肩头,一边厉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盘问杂家!当初魏公公在世时,莫说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就是廷臣文官,也要对杂家客客气气!”
郭骡儿、李柱、范继忠、金士麟见他竟然敢对韩林动手动脚,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李柱和范继忠这两个亲兵的正副把总的手也握紧了刀把,只要韩林一声令下,这王太监立马就会挨刀。
韩林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不断戳在自己身上的手指,用带着铁臂手的小臂猛然一格。
“你……”
王太监喉咙里的惊叫,马上就变为了一声惨叫,韩林一个正蹬已经蹬在了他的肚子上,叫他倒着飞了出去。
看着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嘴里嚎着的王太监,韩林嘴里“啧”了一声。
对于自己的这一脚,他有些不太满意。
许久未和别人亲自动手,力道没掌握好。
他本来只是想将这王太监踹倒即可,没想到这一脚的劲使大了。
王太监在地上翻滚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嘴里呻吟了两声,还是用手指着韩林怨毒地道:“杂家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你这小小的游击竟然敢对我动手,等我入了皇城·以后,必会当面奏请圣上,将你千刀万剐。”
李柱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王太监的肚子又给了一脚,之前这王太监颐指气使的样子,他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在王太监大声痛叫的时候,韩林脸上一脸冷笑:“御马监提督太监啊,好大的骚气!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口中的魏公公,是谁扳倒的?不知阁下比魏公公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王太监顿时就不叫了,冷汗也“唰”地一下从周身冒出。
自己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这韩林当初还是个贴队官时,在平台召对时就与今上请诛魏公公,虽然当时魏公公已经有失势的架势,但眼前这个人可是实实在在让魏公公削职身死的祸首。
看了他两眼以后,韩林猛地一伸手,将身边范继忠的腰刀“噌”地一下给抽了出来,刀尖直抵王太监的面门。
同时寒声道:“你既为御马监提督太监,天子家奴,不思皇恩,却与建奴为伍成行,充当细作,为贼之前驱,怕不是想骗我等打开城门,建奴再伺机而进罢?”
说着,韩林的刀尖向前递了递,直接割破了王太监的面颊,血珠顿时就涌了出来:“东便门乃本官信地,你这等自投罗网的奸细阉竖,我便是在阵前斩了你,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王太监要是好说好商量,将来意一五一十地道出也就算了,但他竟然看不清时事,竟然对着他比比划划。
这可是在军阵前面,他作为一营之主,被一个从鞑子大阵里出来的太监当着两千多人的面训斥,如果不给这王太监点厉害瞧瞧,那这队伍以后还怎么带?
冰冷的刀尖和温热的血液在脸上交替划过,王太监虽然没有说话,但用一泡尿阐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范继忠哈哈笑道:“怪不得别人老说‘骚阉’,以前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倒是涨了见识。”
郭骡儿和李柱也笑了起来,金士麟则抱着膀子在旁边面无表情,一副正看戏的样子。
“有话好商量,游击且收了刀。”
在吞咽了两口唾沫以后,王太监终于服了软,对着韩林哀声恳求,已经不见了刚才那飞扬跋扈的神态。
韩林冷哼了一声,将刀还给了范继忠,随后向王太监道:“我来问你,你既为御马监的监督太监,为何从鞑子的大阵当中跑了出来?还如此匆忙想要进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