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号音和沉闷的鼓声在通惠河岸以及东便门城头响彻,代表各司部的认旗不断挥动,在军官们一连串的呼喝声中,原本还四散在外的战兵们纷纷返回自己的阵地。
细碎的雪花落在了远镜的铜身上,融化后结了一层薄冰,韩林站在一辆马车上,目镜当中,银白大地的尽头,鞑子大军的身影尤为显眼,几乎铺满了整个地平线。
韩林是越看越心惊,因为鞑子的身影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绵延不绝,根本就望不到尽头。
即便没有远镜,但李柱等人同样也看到了,李柱脸色难看地向韩林道:“大人,这鞑子怕不是全都来了吧?”
韩林放下远镜,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好像看到了伪汗大纛,不出意外,是皇太极来了。”
听到韩林这话,几个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通惠河的北岸,十来个骑兵正打着马飞快回窜,那是一直游离在外的苏日格他们。
在中军西面,韩林也看到了几个背插角旗的关宁哨马,向广渠门飞奔。
“鞑贼倾巢出动,非我能力敌,继忠,你去广渠门向袁都督请援。”
韩林对着范继忠吩咐一声后就继续举着远镜观察,心底暗暗思忖对策。
本次入口的共有女真八旗、蒙古二营以及外藩蒙古诸部,对外号称十万之众,虽然这个数肯定是虚的,但韩林认为至少五六万人还是有的。
如今虽然他将临近的河冰凿开,用车营扼守大通桥,但面对五六万人还是无济于事,对方完全可以无视他们的防线,从下游渡河,然后再集众冲击他的“三角洲”。
无论是车轮战,还是一拥而上,都不是他这区区两千多人能够抵挡的,一力降十会,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袁崇焕遣援兵过来,凭借通惠河的天险以及城池之利,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和女真的大军抗衡,就是不知道袁崇焕肯不肯遣援兵过来。
女真人推进的速度不疾不徐,杂乱的马蹄声犹如此起彼伏的闷雷,即便在七八里开外依然清晰可闻。
乐亭营的哨骑已经全线撤回,通惠河的北岸已经再无己方的人马。
在女真大部推进到北岸五六里的地方以后,仍向南行进的大阵中,两股各两百余骑兵从飞速奔出。
一股往大通桥这里来,另一股则奔向了通惠河的下游河岸。
由于乐亭营位于东便门城下,斜向的距离还要加两到三里左右,因此双方距离差不多有七到八里。
大概两刻钟以后,二百余骑兵已经逼近大通桥,驻足观望了一阵。
这支骑兵便拍马飞快向大通桥冲锋,然而很快就又停了下来。
试探了几次,见防线仍不发铳炮,这股鞑骑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缓缓向桥头逼近很快就越过了标尺射界。
过了片刻,防线上终于响起了铳炮声,鞑骑在被射落一人以后当即后撤。
如是三番以后,竟然就驻马原地,在那里冲着乐亭营的防线大呼小叫,甚至在马背上做起了各种花样的马术,试图激怒乐亭营的战兵,引诱铳炮的打放。
然而,面对他们的挑衅,乐亭的防线始终一言不发,最后甚至爆发出一片掌声和口哨喝彩声。
见对面的明守军将他们的挑衅当做了猴戏,这群女真人反而勃然大怒。
纷纷跃马上前,对着防线放了一通乱箭,不过绝大部分都落在了冰面上,只有少数越过河面,但也被胸垒给挡下。
随后双方都消停了下来,就隔着河,在比较安全的距离上大眼瞪小眼。
两百多的骑兵自然攻不下乐亭营的阵地,韩林又将远镜向通惠河下游看去。
那两百余骑兵到通惠河岸边以后,百人小心翼翼地过河警戒,余下的百人则开始往冰面上架设木板、又浇上水来巩固冰面,很快,一座阔三丈、可供两马并行的“木冰桥”就被他们浇筑了出来。
韩林再看向女真人的大部,发现他们仍然正在向通惠河缓缓靠近,便明白了,皇太极这是想过河。
由此韩林的脸色就更加凝重,让皇太极过了河,那他这道天险就可以说毫无作用。
金士麟牵着马走上来请命,说要去带着人冲击一番正在河上作业的鞑子。
想了想韩林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七八里的距离,等乐亭营的骑兵到时,鞑子的大部也已经抵近,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此时,范继忠带回了袁崇焕的帅令:“敌向不明,暂不发援,乐亭营原地戍守。”
众人听完这道命令以后,一时间如坠冰窟,袁崇焕不仅不发援,连他们的后路都给断了。
“两千人!我们拿什么打!”
李柱听完以后气得跳脚大骂。
郭骡儿也冷着脸道:“难道要作壁上观,坐看我营尽没?”
杨善和张孝儿这两个迎头处于最前线不在这里,余下的几个人都看向韩林等待他的决断。
想了想,韩林便笑了起来:“袁都堂叫我等戍守,那我们就守着……”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冷了起来:“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本游击无能,亦不能约束溃卒,他袁都督想拿我乐亭营当试刀石,就莫怪溅他一身泥污。”
这种明显送死的活,他干不了。
如果如同前日那样都在遭受攻击而不发援兵也就算了,但如果今日没有压力而不发援兵,那韩林也就破罐子破摔,大家一起玉石俱焚好了。
韩林准备先试试女真人的咸淡,如果真有被合围的危险,那自己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跟着自己的两千多乐亭兵马送死,而面对几万人败下阵来,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毛病。
见没有人出来迎战,甚至连铳炮都不发,留在大通桥这股鞑骑有些自讨没趣地悻悻西奔,返回了本阵。
见这队鞑骑走了,韩林的心中反而起了一丝疑惑,感觉今日女真人的举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