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惠河北岸,韩林正沿着河畔自东向西巡视,民夫和战兵们正用铁钎、硬木、榔头等物卖力凿着河冰,口中的号子和冰面所发出来的“沙沙”声连成一片。
一声惊呼从西面传来,韩林发现是一处冰面塌陷,几个民夫落了水,好在他们腰间都拴了绳子,众人齐力将他们拽回岸边,又用马匹将浑身湿透的他们送回后阵。
午后,一股邪风刮来,天气猛然由晴转阴,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凿开的冰洞过不了多久就又冻上。
不过只要能够破坏冰面的稳固性也就够了。
东北有一些小黑点正在原野上游动,那是女真人的哨骑,半个时辰以前,他们的数目突然就多了起来,为了防止己方骑兵被合围,韩林将苏日格他们撤回到了阵前一里半左右。
不过这些女真人也没有逼近,就在四五里的地方游弋观望,时而停下来看着他们凿冰,而在他们背后的更远处,一道道烟直冲天际,那里应该是鞑子的打粮队正在打粮。
由于兵力本来就不那么充足,明军将兵力全部收拢到各城池之下,乡野之间就成了女真人的跑马地,肆意的搜刮,让他们获得了不少的补给和缴获。
只是苦了周边的百姓。
韩林将目光收了回来,又往南边看去,那里也毫无动静。
上午,他去了趟广渠门,不过并没有见到袁崇焕,周文郁说其去了祖大帅的军中视察。
不过周文郁还是给了他一个好消息,今日城中已经开始往外放粮,等粮食的数目点齐以后,就会给乐亭营发来。
韩林不知道为什么这粮食一定要点齐了以后再发,直接分批发到东便门这里,然后再往上汇总,岂不是又省去了麻烦,下发的速度也更快?
周文郁摇了摇头表示这其中有太多的章程。
但这件事由不得韩林做主,他也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这办事效率实在是一言难尽。
巡视了一圈以后,韩林回到东便门下的中军,发现城墙上乱哄哄的,城内还隐隐有呼喊声。
范继忠阔步走了过来,一边看向城头,一边低声对着韩林道:“似乎有什么人要来。”
接着范继忠又恨恨地道:“这帮狗日的,仗打完了来了,昨天拼命的时候怎么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谁都惜命,谁都怕死。”
韩林摇了摇头:“要是是个官儿都能临前线,那也不会教鞑子一路杀到京师来了,别管他们,做好咱们自己该做的,谁来也不关咱们的事。”
“属下方才在墙根底下听,墙头上的人说德胜门那里败了,不仅城下万余守军被吃了个干净,连满、侯两位总兵也都死了,大人,你说这事是真的不?”
由于内外隔阻,消息传递得十分滞涩,韩林也不知道德胜门那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当下脸色凝重地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件事不能让底下的人知道,否则军心就乱了。”
范继忠向远处正在忙碌的众人看去:“大人放心,这种胡吊扯的鬼话,肯定传不到下边去。”
“凿完河冰以后,再将胸垒修一修,鞑子在这里吃到了甜头,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撤,得做好打长仗的准备。”
应了一声以后,范继忠又道:“也不知道乐亭那里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事,现在鞑子大部都在这里,袁都督已经让关宁的兵马在沿途各城扎驻,除非他们是猪,否则怎会让那么丁点的鞑子给破了城,就算杀到乐亭城下,还有高千总、徐把总、和侯典史在。”
“好在现在是冬天,出海不易,不然咱们可就亏大了。”
扫了范继忠一眼,韩林笑道:“都说近朱者赤,你怎地还学起杨善来了。”
范继忠亦笑道:“这可不是跟杨把总学的,这都是跟大人你学的。”
两个人正说着,城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就听见一个人大骂道:“老子是左都督,你们敢拦我?!”
韩林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就向城头上看了过去。
不一会一个脑袋就从垛口上探了出来:“韩兄弟,韩兄弟在不在?”
韩林看着此人差点没笑出声来,此人正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外戚郑养性。
“郑兄,你这眼神儿也忒不好使,我跟这儿呢!”
韩林冲着城头摆了摆手。
郑养性顺着声音看到了韩林,咧开嘴大笑了起来:“兄弟,你那下面的人头太多,本督哪里分的清。”
城上的京营校尉听到这左都督竟然和下面的游击称兄道弟,不由得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郑养性在京中可谓是鼎鼎有名,虽然他是个没实权的左都督,但再没实权那也是正一品的大员,更何况他还有个外戚的身份。
仗着这两重身份,平日里郑养性在京中飞扬跋扈,但犯的事也就是一些欺行霸市的行径,真个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致力于“养猪”的文官们,越是见这样,越是乐见其成。
之前有人说是他的家仆,带着一大堆东西要往城墙上来,这可是城防重地,哪里说上就上的,哪成想不久以后,这左都督竟然亲临,甚至还和下面的韩游击称兄道弟。
“什么风把郑兄给吹来了?鞑子凶恶,刀枪是不长眼睛的,都督还是赶快下城为妙。”
郑养性哈哈大笑:“你当兄弟我和那群文官们一样是缩头乌龟,老子好歹也是个武职!”
接着他又对着韩林挤眉弄眼地道:“听说你老兄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你瞧瞧,这是甚来?”
说着他向旁边一看,顿时勃然大怒:“老子都在这里了,你竟然还敢拦老子的家仆,信不信老子知会李邦华撤了你的职?”
李邦华是兵部右侍郎,如今正在崇祯的旨意下整顿京营。
郑养性嚣张无比,似乎根本不把李邦华放在眼里,京营的校尉无奈,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将郑养性的家仆给放了上来。
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饼子出现在了垛口上,韩林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什么,他妈的,叫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