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猎猎,寒风卷起。
武昌城头,白莲教的白色莲花旗在硝烟中飘摇。
城下,黑压压的明军阵列如铁桶般围住了三面城墙,只留下临江一面。孙传庭的中军大帐设在城东龟山上,俯瞰整个战场。
“报——!”
探马飞奔入帐。
“白莲教援军已过蕲水,距武昌不足百里!”
帐中,孙传庭抚须不语。身旁的贺人龙猛地站起:
“来得正好!待某率铁骑截击,必叫这些邪教妖人有来无回!”
猛如虎却皱眉道:
“援军分两路而来。前锋是王焕的八千精锐,其中三千是杨谷一手带出的‘铁甲军’;后队有一万五千人,由那个据说会妖法的徐笑统领。”
猛如虎一脸的不屑。
“杨谷多啥,这是他没来,他来了老子一块收拾了!”
孙传庭眼中精光一闪:
“确定杨谷没来吗?”
“金陵的探子回报,杨谷仍在金陵。”
孙传庭微微颔首,心中却不敢怠慢。此番他为先锋,魏渊曾多次嘱咐,让他务必用兵谨慎,连柱国都如此重视的对手,其实力一定不俗。
“贺将军!”
孙传庭下令。
“你率五千精骑截击王焕,只许败不许胜,诱其至白沙洲一带。”
贺人龙愕然:
“大帅,这只许拜不许胜,某…”
“这是军令。”
孙传庭语气转冷。
“猛将军,你率新军第三镇埋伏在白沙洲芦苇荡中,待王焕追至,断其归路。”
二人领命而去。
孙传庭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深沉。他知道,真正的杀招恐怕不是眼前的王焕,而是那个尚未露面的徐笑。
与此同时,武昌城内一片惶惶。守将刘子坤日夜站在城头眺望,直到听到探马回报,援军已经逼近,才稍稍安心。
白沙洲外,旷野平展开阔,晨光洒在枯黄的草地上,泛起一层金辉。
远处蜿蜒的江水如练,近处零星散布着几处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
地势微微起伏,足以藏兵隐阵,又足够平坦让骑兵驰骋。秋风掠过原野,卷起几缕沙尘,带着江水的湿气和隐隐的血腥味,这是片天生的战场。
贺人龙勒住战马,望着眼前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土地,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好个孙大帅,好不容易让老子打个头阵,还他娘的只许败不许胜!”
他粗糙的面庞因不满而扭曲。
“屁话!不胜哪里有军功?朝廷的赏银会因败仗发下来不成?”
周围的亲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闻言纷纷附和。
“将军说的是!这诱敌深入的活计,功劳全是别人的,苦头全是咱们的!”
“可不是嘛!到时候报功簿上,怕是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铁甲军那帮人可不是好惹的,假败变真败,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贺人龙瞪了部下们一眼,虽心有同感,却不得不压住火气:“都给老子闭嘴!孙大帅的军令,谁敢不从?”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这些部下多是当年随他转战各地的老兄弟,说话少了许多顾忌。
军队里讲究按功劳分配战果,这诱敌深入的差事,分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但孙传庭治军之严,朝野皆知,贺人龙也就是敢私下抱怨几句,行动上半点不敢打折扣。
“报——!”
一骑探马飞驰而来,扬起一道烟尘:
“将军,东北方向十里外发现王焕部!铁甲军在前,骁骑营分护两翼,正全速向我军推进!”
贺人龙精神一振,所有怨气瞬间压下,眼中闪过猎豹般的锐光:
“来得正好!弟兄们,准备耍耍了!”
他猛地拔出战刀,阳光下刀锋闪着寒光。
“记住喽!咱们是演戏,但不是儿戏!要让王焕那厮觉得咱们是真打不过,不是不愿打!”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缓缓浮现,随即越来越清晰。
王焕的部队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贺人龙部,两军没有任何试探和前奏,如同早有默契般,直接进入战斗状态。
“铁甲军!前进!”
王焕的吼声即使隔着一里多地也能隐约听见。
3千重甲步兵即刻结阵,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每踏一步大地都似乎在震颤,宛如一堵移动的铁城墙。明军前锋射出的箭矢叮叮当当地击打在铁甲上,大多无力地滑落,难伤分毫。
与此同时,五千骁骑营如灵蛇般分护两翼,始终保持夹击态势,随时准备扑向明军侧翼。
贺人龙看在眼里,心中暗惊。这王焕果然名不虚传,攻势如烈火,守势如泰山。他不敢怠慢,依照孙传庭的计策,下令部队且战且退。
“前锋营后撤!左翼骑兵佯攻右翼!”
贺人龙指挥若定,尽管心中憋屈,但表现出来的却是节节败退的慌乱。
“快!丢些辎重!让他们觉得咱们是真的溃败!”
明军士兵依令而行,故意丢弃旗帜、粮袋,甚至有几辆粮车被“慌忙”中遗弃在战场上。
部队后撤的队形看似混乱,实则暗藏章法,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战斗力。
王焕平时话不多,但一上战场就像变了个人,他见状大笑:
“贺人龙不过如此!铁甲军,全面推进!骁骑营包抄两翼,别让他们跑了!”
铁甲军推进的速度加快,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般敲击在大地上。两翼的骁骑营开始展开,如同雄鹰展翅,向明军侧翼包抄过去。
贺人龙边战边退,不时回头观察,心中暗忖:这王焕果然中计,但铁甲军的威力远超预期,假败可别成了真败。
他厉声喝道:
“后军变前军,交替掩护后撤!弓箭手压制追击!”
明军依令而行,箭雨倾泻而下,虽然难以穿透铁甲军的重甲,但成功延缓了他们的推进速度。
旷野上,一场看似一边倒的战斗正在上演。明军节节败退,白莲教军队步步紧逼。尘土飞扬中,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天动地。
贺人龙退至一处缓坡,勒马回望,见王焕部队已经完全进入预定区域,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王焕啊王焕,接下来就看我们如何收拾你了!”
他高举战刀,声音如雷:
“全军听令!向白沙洲方向全速撤退!”
明军闻令,终于放开手脚,真正开始“溃败”,向孙传庭设伏的方向奔去。
王焕见状,毫不犹豫地下令全力追击。铁甲军虽然行动相对迟缓,但在骁骑营的掩护下,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压力,紧追不舍。
旷野上,两支军队一追一逃,卷起漫天烟尘,向着白沙洲那片芦苇荡深处奔去。
而那里,猛如虎率领的新军第三镇早已埋伏多时,只待猎物入网。
贺人龙回头望了一眼紧追不舍的王焕部队,心中冷笑:王焕啊王焕,任你勇猛无敌,今日也要叫你尝尝我大明军威!
白沙洲地势低平,江滩与芦苇荡交织,泥泞的湿地随处可见。秋日的水位虽已下降,但不少区域仍隐藏着危险的沼泽,表面覆盖着枯黄的芦苇,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淤泥。
对于身披重甲的铁甲军而言,这种地形无疑是致命的。
每前行一步,铁靴都会深陷泥泞,行动愈发艰难。更不用说那些隐蔽的水洼,一旦失足,沉重的铁甲将使人迅速下沉,再无生还可能。
王焕勒紧马缰,目光如电扫过四周。
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高举右拳,喝道:
“全军止步!”
8千精锐应声而立,纪律严明得令人咋舌。
铁甲军沉重的步伐戛然而止,骁骑营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
“地形不利。”
王焕对副将低声道。
“派出斥候,左右两翼各一队,探查芦苇荡中是否有伏兵。”
数十轻骑即刻分出,小心翼翼地驰入茂密的芦苇丛中。远处山坡上,贺人龙与猛如虎见状,心知不能再等。
“王焕这厮倒是谨慎!”
贺人龙啐道。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埋伏就全暴露了!”
猛如虎点头,面色凝重:
“既然如此,只能强攻了。按原计划,你从北侧我自南侧,同时夹击!”
号角长鸣,战鼓擂响。刹那间,白沙洲南北两侧杀声震天,伏兵尽出!
白沙洲南侧,猛如虎麾下的新军第三镇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军靴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一致的声响。
士兵们三人一排,组成长长的战线,手中的“崇祯式”火枪斜指前方,枪管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这种新式火枪装有改良的火门和准星,射程可达百二十步,装填速度比传统火铳快上一倍不止。
猛如虎立马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目光冷峻地观察着战局。他高举令旗,声如洪钟:
“火枪队,预备!”
命令层层传下,第一排士兵齐齐举枪,动作整齐划一。枪托抵肩,目光透过新加的照门准星,瞄准了正在调整阵型的骁骑营。
“放!”
令旗猛地挥下。
砰——!
震耳欲聋的齐响声撕裂空气,白烟顿时弥漫开来。铅弹如疾风骤雨般射向王焕军南翼,正在后撤的骁骑营顿时人仰马翻。
战马凄厉的嘶鸣与士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血花在空中爆开,染红了枯黄的芦苇。
“第二排,上前!”猛如虎毫不留情地继续下令。
烟雾尚未散尽,第二排火枪手已经踏前一步,举枪瞄准。
“放!”
又一轮齐射,更多的骑兵应声落马。
几乎在同一时刻,北侧战场杀声震天。贺人龙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声如炸雷:
“小儿们,随我冲啊!”
身后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涌向王焕军北翼。马蹄踏得泥水四溅,刀光闪烁如林,气势惊人。
面对南北夹击,王焕不惊反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狂傲与战意:
“玩上伏击了?好!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铁甲军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