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朱至澍被革除王爵、封国被废、家产尽数抄没、本人被械送京师囚禁的消息,如同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地震,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通过朝廷邸报、官府文书以及无数私下的渠道,迅速传遍了整个大明疆域!
举国震惊,天下哗然!
尤其是对于那些散落在各地、依旧享受着尊荣富贵、甚至暗中打着小算盘的藩王宗室而言,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他们的头顶!
过去,纵然朝廷衰弱,流寇四起,但宗室亲王,尤其是蜀王这等太祖直系、传承近三百年的重量级藩王,其地位依然是超然的,被视为帝国根基的一部分,几乎无人敢动。
最多也就是被流寇攻破王府,那属于外患。
而如今,蜀王却是被朝廷自己的柱国大臣,以堂堂正正之国法,明诏天下,公开“除国”!
这释放出的信号,太过恐怖,太过清晰!
这不再是“杀鸡儆猴”,这简直是“杀猴儆鸡”!
连蜀王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说废就废,说抄就抄,其他那些实力远不如蜀王的藩王、郡王们,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各地藩王府邸内,皆是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秦王府内,秦王朱存极急忙下令清点府库,主动上书朝廷,表示愿捐输粮饷以助国用;
周王府里,周王朱恭枵连夜召集幕僚,商讨如何应对,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偏远地区的藩王也坐不住了,纷纷上表,言辞恳切,表达对朝廷的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所有藩王都彻底明白了,如今这天下,谁才是真正的大小王!
魏渊用蜀王的滔天财富和尊贵王爵,铸就了一柄悬在所有宗室头顶的利剑!
顺我者,或可保全;逆我者,蜀王便是前车之鉴!
旧有的宗室特权体系,在魏渊的铁腕之下,已然轰然崩塌,一个新的、以绝对武力和对国家资源的绝对掌控为基础的秩序,正在被强硬地建立起来。
处理完蜀王这件极具震慑意义的大事,扫清了内部最大的潜在障碍和财富黑洞,魏渊终于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向东方。
成都郊外,点将台上。
魏渊一身戎装,身后“魏”字大旗与大明龙旗迎风猎猎作响。
台下,是经过休整补充、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数万新军精锐,甲胄鲜明,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西北已平,李自成余孽肃清;四川已定,孙可望隐患剔除;湖广也在逐渐恢复秩序。
如今,他麾下的土地连成一片,拥有了稳固的战略后方和充足的粮饷供应。
天下大势,已然清晰。
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一个敌人——盘踞江南、鲸吞了弘光朝廷遗产、风头正盛、且与他有着复杂渊源的白莲教枭雄,杨谷!
魏渊的目光越过千山万水,仿佛已经看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看到了那座被杨谷占据的金陵古城。
他知道,与杨谷的最终对决,将决定未来百年中国的命运。这不再是简单的军阀混战,而是两种理念、两条道路的终极碰撞。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号角传遍全军,坚定而充满力量:
“三军听令!”
“目标,东出夔门,荡平荆襄,克复金陵!”
“克复金陵,得胜还师!”
“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数万将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四野!
旌旗所指,铁流东向!
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终极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魏渊与杨谷,这对曾经的兄弟,如今的死敌,终于在历史的推动下,走向了不可避免的最终战场。
魏渊大军东出,兵锋所向,势如破竹。
首要目标便是控扼长江中游、连通南北的军事重镇——襄阳。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出现。由于白莲教主帅杨谷及其精锐主力皆已顺江东下,全力经营新占领的金陵及江南富庶之地,留在襄阳及鄂北地区的守军力量十分薄弱,且多为新附之众,军心涣散。
加之魏渊此番打出的是堂堂正正的朝廷旗号,公告天下乃是征讨悖逆、恢复纲纪。
对于久经战乱、渴望秩序的百姓而言,朝廷王师显然比神秘宗教色彩浓厚的白莲教军更具正统性和吸引力。
沿途州县,往往大军未至,当地百姓乃至乡绅便已自发组织起来,驱逐或擒杀少数白莲教留守人员,打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那些原本迫于形势投降白莲教的明朝旧吏,更是纷纷反正归降,带着户籍账册、府库钥匙前来请罪,并竭力协助维持地方秩序,以期将功折罪。
因此,魏渊大军几乎是兵不血刃,便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襄阳这座雄城。
进驻襄阳后,魏渊立刻以此处为前进基地,安抚民心,整顿防务,征集粮草,做继续东进的准备。
就在此时,来自江北的好消息传来。
杨寅派人飞马送来捷报:仓皇出逃的弘光帝朱由崧及其少量随从,在江北被当地民兵发现并擒获,现已严密看管起来!
对于如何处置这位昏庸的伪帝,魏渊并无太多兴趣。
此人虽庸碌无能,但毕竟是皇室宗亲,朱元璋的子孙。直接杀掉未免授人口实,留着也无甚大用。
略作思忖,魏渊便下令:
“将其与蜀王朱至澍一并,妥善押解回京师,交由宗室看管圈禁便是。”
让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去做个伴,也算是对朱明皇室有个交代。
与此同时,来自西北方向的援军也浩浩荡荡开抵襄阳。
孙传庭、猛如虎、李过等将领,率领着平定西北后经过整编补充的新军其余各镇兵马,陆续赶到。
这些将士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们的到来,极大地增强了魏渊的实力。
一时间,襄阳城内城外,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人喊马嘶,蔚为壮观。
魏渊麾下新军8镇,总计6万4千余百战精锐尽汇于此!军容之盛,士气之旺,可谓兵锋无两,锐气冲天!
魏渊并未急于立刻进兵,他一方面命令大军休整,熟悉南方水土气候,另一方面则向已控制淮北地区的曹变蛟和杨寅发出指令。
命他们不必等待主力,即刻在金陵以北区域展开积极攻势,袭扰粮道,攻击据点,尽可能多地吸引和牵制杨谷的注意力,为主力下一步行动创造时机。
然而,一个极其现实且严峻的问题,也清晰地摆在了魏渊和他的谋士将领们面前:
襄阳帅府,临时充作军机大堂的厅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江淮舆图悬挂在正中央,那条蜿蜒东去、如同巨龙般的长江,被用朱笔醒目地勾勒出来,刺眼地横亘在整个战略态势之间。
魏渊负手立于图前,目光死死锁住长江沿线,特别是下游那座被标注为“金陵”的巨城,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堂下,孙传庭、秦牧阳、刘文秀、李过、猛如虎等核心文武分列两侧,皆屏息凝神,无人敢轻易出声。
沉默最终由性急的猛如虎打破,他粗声道:
“柱国!有何可虑?我军横扫天下,战无不胜!如今6万精锐齐聚襄阳,士气正盛!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前锋,直扑江岸!那杨谷贼子,不过是仗着江宽水阔,龟缩南岸罢了!我等打造木筏,征集民船,一鼓作气,必能强渡过去!”
“不可!”
老成持重的孙传庭立刻出声呵斥,他指着地图,语气沉重。“猛将军勇武可嘉,但岂不闻‘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这可不是渭水、不是汉江!江面宽阔,水深流急,风浪无常!杨谷岂会坐视我等渡江?其水师战船游弋江上,我军若以木筏民船强渡,无异于以卵击石!尚未抵达南岸,便会被其楼船巨舰撞沉、拍竿砸碎,或被火箭焚毁!届时,江面将成为我军的坟场!”
刘文秀也补充道:
“孙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在川时,亦知水战之利。我军将士皆北人,善骑射,惯步战,但十之八九不识水性,甚至畏惧登船。仓促征集之民船,大小不一,难以编队,更无法承载重型器械。面对敌军专业水师,毫无胜算。”
李过叹了口气,接口道:
“更何况,打造一支堪用的水师,绝非易事。大型战船龙骨打造、帆索安装、水手训练,动辄以年计。我等缺时间,更缺精通此道的工匠和将领。”
魏渊终于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所言,皆切中要害。陆战,我军无惧天下任何对手。然此长江,却是我等之死穴。”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兵力的小旗,悬在襄阳上空,又拿起代表敌军水师的小旗,密密麻麻地布防在长江南岸及江心岛屿。
“我军如虎,然困于江北,望江兴叹。敌军水师如蛟,锁江而守,以逸待劳。强攻,必是尸横遍野,血染长江,纵有百万大军,亦难飞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昔日曹操八十三万大军南下,意气风发,却于赤壁折戟沉沙,为何?非兵不精,将不良,乃败于水火,失利于水战!”
这个例子举出来,所有人都心中一凛。曹操赤壁之败,是每一个北方军事家南征时都会想起的惨痛教训。
“那我们……难道就止步于此,与那杨谷隔江对峙不成?”猛如虎不甘心地嘟囔。
“对峙?”
魏渊冷笑一声。
“杨谷不会给我们对峙的时间,他在金陵可以整合力量,消化江南财赋。时间拖得越久,他的根基就越稳,实力就越强!届时,他进可挥师西进、北上,退可划江而治,与我大明分庭抗礼!此消彼长,后患无穷!”
帅府内再次陷入令人压抑的沉默。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极端严峻性。前进,缺乏渡江手段,很可能重蹈赤壁覆辙;停滞不前,则等于坐视敌人壮大,错失战机。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秦牧阳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