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崇山峻岭之间,一座雄城扼守要冲,名为“黑石峒”。
此城依山而建,城墙皆以当地特有的黑色巨石垒成,易守难攻,乃是叛蛮“赤焰部”的核心据点,也是阻挡大乾王师深入西南腹地的关键屏障。
如今,城头飘荡着赤焰部的图腾战旗,蛮兵密布,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箭镞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连日的急行军,大乾精锐终于兵临城下。
中军大营设在距离黑石峒三里外的一处高坡之上,俯瞰着那座如同黑色巨兽般盘踞的山城。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气息、草木泥土的腥气,以及隐隐传来的蛮族战鼓的沉闷轰鸣。
中军大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行军帐篷,而是一座临时搭建、却依旧极尽恢弘的木质殿宇,以玄色为主调,饰以金色凤纹,威严而华丽。
帐内,巨大的沙盘上,黑石峒的模型被猩红的小旗团团围住。
慕容嫣并未身着戎装,依旧穿着那件华美绝伦、轻盈如梦、却与这铁血沙场格格不入、又仿佛能镇压一切兵戈的黑金苏锦棉质百鸟朝凤睡裙——神凤降世裙,正慵懒地靠在一张铺着完整白虎皮的宽大帅座之中。
连日奔波,风尘仆仆,却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眉眼间添了一丝真实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兴奋的、狩猎前的锐利。
极致玄黑的苏锦底料在帐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吸吮着从帐门缝隙透入的天光,呈现出一种饱经风尘却愈发沉静的墨色,织入的金色棉绒与真金线在尘埃中依旧流淌着不屈的暗金波光,神秘、高贵。
“神凤降世裙”之上,那只铺天盖地的擎天巨凤,仅以赤金线绣成,在此刻肃杀的环境下,更显灼热逼人,凤羽层叠,仿佛沾染了战场的血气,尊贵威严中透出碾碎一切的戾气!
凤眸上的黑钻冰冷洞彻,倒映着沙盘上的孤城。
宽大轻盈的喇叭袖垂落,袖口金线流苏沾染了些许尘土,却依旧华光内蕴。而她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通体剔透、毫无杂色的墨玉扳指,更添几分冷冽的威仪。
而那长达五丈的苏锦拖尾,并未做任何收敛,而是自然地、迤逦地直接拖曳在铺着粗糙兽皮的地面之上!
华贵到极致的拖尾已然沾染了营地的尘土与草屑,其上镶嵌的宝石固执地折射着冷冽的光芒,如同一道降临战场的墨金色天命,与周遭的粗犷环境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林臻一身玄色轻甲,肩伤处微微鼓起,面色因劳累与旧伤而愈发苍白,却依旧身姿挺拔地立于帅座之侧,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沙盘。
数名高级将领垂首肃立帐中,等待着最终的进攻命令。帐外,战马的嘶鸣与兵甲的碰撞声隐约可闻。
“攻城器械都到位了?”慕容嫣并未看沙盘,而是把玩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回陛下!”前锋主将躬身道,“破山弩十架已抵前沿,冲车、云梯皆已准备就绪!只是黑石峒城墙高厚,蛮子抵抗顽强,强攻恐伤亡”
“伤亡?”慕容嫣轻笑一声,笑声冰冷,“朕带你们来西南是游山玩水的吗?”
将领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
慕容嫣缓缓站起身,五丈拖尾随之滑动。她踱步到帐门处,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角,眺望着远处那座黑沉沉的城池。山风灌入,吹起她的长发与宽大喇叭袖,“神凤降世裙”的裙摆微微飘动。
“王坚的镇南关还能撑几日?”她并未回头,轻声问道。
“最新军报至多三日。”林臻沉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三日”慕容嫣重复了一句,指尖的墨玉扳指轻轻摩挲着,“够了。”
她猛地回身!
动作迅疾而充满威仪!
那轻盈华贵的五丈苏锦拖尾因这突然的回转被猛地带起,墨金色的巨幅裙摆如同战旗般猎猎展开,唰啦一声扫过粗糙的兽皮地面!
随着裙摆的骤然飘起——赫然露出了里面同样以玄黑苏锦为底、却用更璀璨、更耀眼的赤金线,以“满地织金”的极致工艺,满绣着百凤朝阳、缠枝莲纹与万福万寿纹路的华丽内衬!
那内衬上的金凤与花纹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骤然闪现,金光璀璨夺目,华美辉煌到了极致,仿佛在铁血军营中骤然燃起的复仇烈焰,尊贵、耀眼,且带着碾碎一切敌人的决绝意味!
裙摆落下,华光内敛。
但慕容嫣的杀意已如同出鞘的利剑:“传令。”
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回荡在帐中:“第一,所有破山弩换装火鸦箭,目标城内粮仓、水源地、以及赤焰部头人的石楼。给朕烧!”
“第二,挑选死士三百,身负火油罐,趁夜从后山峭壁攀援而上,潜入城中。任务只有一个放火!哪里人多烧哪里!”
“第三,攻城主力,拂晓时分,伴攻东门。吸引蛮兵主力。”
她目光扫过众将,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告诉将士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城中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丁尽屠之。”
“女子充为营妓。”
“财物谁抢到归谁。”
命令一条接一条,冷酷、血腥、且充满了极度功利性的激励!
这是要彻底摧毁黑石峒的抵抗意志与生存基础!
众将听得心惊肉跳,却无人敢有异议,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齐声应道:“遵旨!”
“至于你,”慕容嫣目光转向林臻,语气不容置疑,“留在中军。统揽全局。”
林臻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与担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坚持同往前线。
“这是旨意。”慕容嫣打断他,目光冰冷,“你的伤还没好。朕不想抬着你回京。”
说完,她不再看他,迤逦着那身华美沉重的“神凤降世裙”,径直走向帐外那里,一架特制的、装饰着凤凰纹饰、可供站立俯瞰战场的高大指挥车已准备就绪。
攻城战,在一种极其压抑和恐怖的气氛中拉开序幕。
首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黑石峒城内多处突然燃起冲天大火!粮仓、水井、头人府邸相继陷入火海!
混乱与恐慌瞬间蔓延!
紧接着,拂晓时分,震天的战鼓敲响!大乾军队对东门发起了猛烈的佯攻!箭矢如雨,杀声震天!
而真正的杀招,是那十架“破山弩”射出的、拖着烈焰尾羽的“火鸦箭”!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精准地砸向城中要害!爆炸声、燃烧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黑石峒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地狱!
慕容嫣站立在高大的指挥车上,身穿着那身与战场格格不入却又威仪天成的“神凤降世裙”,山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与宽大喇叭袖,五丈长的拖尾垂落车驾平台,迤逦于地。
她面无表情地俯瞰着远处的血腥战场,火光在她冰冷的瞳孔中跳跃,仿佛在欣赏一幅壮丽的画卷。
她偶尔抬起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指向某处,身旁的传令兵便立刻挥动令旗,调整着进攻的节奏与方向。
血腥的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天。
守城的蛮兵虽然悍勇,但在内外夹击、火攻与绝对武力的碾压下,抵抗逐渐瓦解。
傍晚时分,城门终于被“冲车”撞开!
如狼似虎的大乾军队蜂拥而入!
城内顿时陷入了更惨烈的巷战与屠杀。
慕容嫣这才缓缓走下指挥车。
她并没有进入一片混乱的城池,而是回到了中军大帐。
帐内已点燃烛火。
她慵懒地靠回白虎皮帅座,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与哭喊声,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厌倦。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神凤降世裙”袖口沾染的一点点不知何时溅上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点,眉头微微蹙起。
“脏了,”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嫌恶。
这时,林臻快步走入帐中,他身上轻甲染血,脸色苍白,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与不忍。
他刚刚去前沿巡视了一圈,城内的惨状令他心悸。
慕容嫣抬眸看他,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甲上,眼神倏地一冷:“谁的血?”
林臻沉默一瞬,低声道:“蛮将的。”
慕容嫣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伸出手,并非去碰他的伤口,而是用戴着墨玉扳指的拇指,极其用力地,擦拭着他肩甲上那抹刺眼的血迹!动作粗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怒意。
“朕说过”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戾气,“你的血只能为朕流。”
擦了几下,血迹未去,反而在她华贵的睡裙袖口上又添了抹红痕。
慕容嫣眉头蹙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暴虐。她猛地收回手,看向帐外,冷声道:“传令!将今日俘获的蛮族头人全部押到城门口!剐了!首级垒成京观!”
“其余俘虏明日一早,全部坑杀!”
命令下达,冷酷至极。
林臻身体微微一震,垂眸不语。
慕容嫣这才似乎泄了愤。
她转身,不再看林臻,迤逦着那身染了血污却依旧华美夺目的“神凤降世裙”,走向帐后为她临时隔出的寝处。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声音清冷地传来:
“今晚你守在外面。”
“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包括你。”
说完,她步入内帐,华丽的拖尾最后迤逦滑入,帐帘落下。
林臻独自站在帐中,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凄厉惨叫与帐内烛火噼啪声,抬手轻轻抚过肩甲上被她用力擦拭过的地方,眼神复杂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