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深寒,京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年关的喜庆尚未到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笼罩全城。市井流言愈发汹涌,皆言女帝暴虐,奢靡无度,宠信奸佞,以致天怒人怨。
而两位“冤死”的亲王,则在民间悄然被塑造成悲情英雄,期待着他们能“拨乱反正”。
靖北王慕容弘与安平王慕容璋的反叛筹备,已从串联朝臣、渗透宫防,进入了更为实质的阶段——筹措巨额军饷,秘密整顿私军!
慕容弘凭借其昔日执掌户部的旧势与暗中威逼,通过几条秘密控制的漕运线路,大肆走私盐铁、丝绸,甚至与海外番邦暗中交易,牟取暴利!
无数金银如同暗河般流入其在京畿之外秘密设立的几处山庄。
慕容璋则利用其过往在军中的影响力,以“剿匪”、“筑寨”为名,暗中将一批批精良军械、铠甲、粮草,从各地卫所调出,转运至秘密据点。
更以重金收买边军悍卒、江湖亡命,组建起一支规模可观、战力不俗的私军死士!
他们的触角,甚至伸向了皇家内库!通过买通几名掌管库藏钥匙的低级官吏,竟数次盗取库中金锭、珠宝,熔铸后作为军资!
阴谋的齿轮,在黑暗中疯狂转动,已发出危险的轰鸣。
深宫之中,暖阁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与窗外的肃杀严寒恍若两个世界。慕容嫣身穿着那件华贵轻盈、触感冰凉丝滑的黑金苏锦棉质百鸟朝凤睡裙,正慵懒地倚在一张铺着厚厚墨狐皮的软榻上。
睡裙采用最顶级的玄黑苏锦为底,织入天然金色棉绒与细若毫芒的纯金线,使得面料在宫灯柔和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内敛的玄黑底色与流动的暗金微芒,神秘高贵,轻盈若无物。
其上,那只铺满全身乃至拖尾的擎天巨凤,仅以不同捻法、粗细、光泽的赤金线,以绝世“盘金凸纹缀羽绣”工艺绣成,凤羽层叠,栩栩如生,或灼灼如熔金流淌,或深邃如暗夜星辰,仅凭金色的变幻便展现出磅礴气势与极致尊贵。
凤眸以两枚巨大的、完美切割的黑钻镶嵌,幽冷洞彻。
宽大轻盈的喇叭袖袖口以同色苏锦层层叠叠缝制出凤羽形状,边缘滚以细密的赤金珠串流苏,华丽飘逸。
而那长达五丈、与睡裙连为一体的苏锦拖尾,更是华美绝伦,其上以更细密的金线绣出百鸟朝凤辅纹,并密集镶嵌无数黑钻、墨玉、乌金,虽视觉上沉重奢华无比,但因苏锦极致轻薄,实际重量远轻于视觉,但慕容嫣依旧喜欢让它自然地、迤逦地直接拖曳在暖阁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之上,享受着其铺陈带来的无上威仪。
她如云青丝并未绾起,披散在肩头,流淌在墨金睡裙的华美图案与墨狐皮草之上。
她手中把玩着一支通透的墨玉长簪,目光却并未聚焦,而是落在窗外一株被积雪压弯的红梅上,眼神带着惯有的慵懒与一丝空茫。
四名宫女垂首侍立角落,屏息凝神。
殿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林臻走了进来。他面色沉静,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他挥手屏退了宫女。
他走到榻边,极其自然地坐下,伸手为她理了理颊边的一缕发丝,指尖温暖:“嫣儿可觉无聊?可要传乐师来奏些曲子?”
慕容嫣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上,喇叭袖下的手轻轻抬起,指尖极轻地点了点那里:“夫君心烦?”
林臻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无事,些须琐事罢了。”
慕容嫣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一切:“是国库又没钱了?还是又有人偷朕的东西了?”
林臻心中猛地一凛!
他确实刚接到密报,内库似乎有失窃之嫌,且数额不小,正在暗中核查,尚未禀报于她!
她…她如何得知?!
他强作镇定,柔声道:“嫣儿何出此言?宫中一切安好。”
慕容嫣微微歪头,宽大喇叭袖拂过他的手臂,声音软糯却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朕闻到了铜臭和背叛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她缓缓坐直身子,苏锦睡裙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挲声,那五丈长的拖尾也微微滑动。她目光投向殿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远方。
“是慕容弘在偷偷卖朕的盐和铁对吧?”她轻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日的点心。
林臻瞳孔骤缩!
“是慕容璋在偷偷调朕的兵和甲对吧?”她继续问,喇叭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金线流苏。
林臻呼吸一窒!
“还有…”她缓缓转回头,看向林臻,眼神冰冷彻骨,“朕的内库里是不是少了几个金元宝?嗯?”
林臻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些消息,是他动用了庞大暗网才刚刚查到的蛛丝马迹!
她深居宫中,身着睡裙,是如何…如何如同亲见?!
慕容嫣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忽然莞尔一笑,笑容妖异而美丽,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残忍:“他们的钱赚得开心吗?兵练得厉害吗?偷来的金子用得顺手吗?”
她缓缓站起身,五丈苏锦拖尾随之轻盈却威仪十足地拖曳于地。
她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喇叭袖下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琉璃窗上。
“朕记得去年江南进贡的那批赤金珠粉,色泽最好…”她仿佛在自言自语,“用来画朕的凤眸最是好看…”
她忽然回身!
动作迅疾而优雅!
那轻盈华贵的五丈苏锦拖尾因这突然的回转被猛地带起,墨金色的巨幅裙摆如同流云般飘荡而起,唰啦一声拂过光滑的地面!
随着裙摆的骤然飘起——赫然露出了里面同样以玄黑苏锦为底、却用更亮泽的赤金线极致繁复地满绣着百凤朝阳与缠枝莲纹路的华丽内衬!
那内衬上的金凤图案在宫灯照耀下骤然闪现,金光璀璨,华美辉煌,与睡裙外袍的墨金底色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尊贵、耀眼,且带着无情的洞察!
裙摆落下,华光内敛。
慕容嫣的目光已变得冰冷而锐利,她看向林臻,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去查。漕运司,盐铁司,军械库,内库…所有经手的人一个不漏。”
她微微抬起下巴,喇叭袖轻轻一摆:“把他们的手都给朕剁下来。用他们贪墨的金子熔了打成镣铐。”
“把他们偷运的兵器熔了,打成犁铧。”
“把他们私藏的粮草烧了,灰烬撒进他们的祖坟。”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吩咐今晚的菜单:“至于那两个以为朕不知道他们还在喘气的皇叔…”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残忍而愉悦的弧度:
“告诉他们,朕很喜欢他们替朕攒的军饷,练的兵。”
“年关的时候朕会亲自去取。”
“用他们的头骨来做酒器。”
“用他们的血来染朕的新衣。”
说完,她不再看林臻,迤逦着那华美的五丈拖尾,缓缓走回软榻,慵懒地靠了回去,重新拿起那支墨玉长簪把玩,仿佛刚才那番冷酷血腥的命令从未发出。
林臻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既为她的敏锐与冷酷感到震惊,也为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感到心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躬身沉声道:“…臣,遵旨。”
他转身大步离去,脚步沉稳却带着肃杀之气。
慕容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缓缓扩大。
她轻轻抚摸着睡裙上那巨凤冰冷的黑钻眼眸,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栗: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一切污秽与阴谋暂时覆盖,却掩不住其下汹涌的血色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