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象再次得见天日,恍如隔世。
走向前方接应的马车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半年的囚禁生活,甫一见光,让他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还好,侍女雪娘及时搀扶了他一下,没失态。
这位女子名义上是他在千星城闲手购买的婢女,实则是千星城吏部全侍郎那位,已经羞愧自尽的女儿。
使团被打入大牢囚禁,她也遭受了无妄之灾,最后却也因此,被千星城一并打包送了出去。
天生内媚冰火体的女子,自带玫荔体香,长相美艳,约莫十八九岁年纪。
这个秘密不为人所知,不过此女的浪荡名声却传遍千星帝都。
西国公府的子弟为她着迷,为她疯狂,最后便宜了陈白象。
这样一个女子作正妻自然是不够格的,但是作一侍妾、婢女,自别有一番风韵。
全侍郎之女浪荡的名声传遍千星城,但实际养在深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千星人因此没有查出她的身份,就这样,她随着陈白象和赵雨榕回到了北境前线。
曾经的宝树国最北,并跟着一路南返。
半年来,他们被囚于禁军监牢中,虽没有遭到严刑拷打,但也绝不算优待。
阴暗潮湿的牢房,粗糙的饭食,日夜不停的惶惶不安,都让这群使节备受煎熬。
此时终于重获自由,一群人心中只剩满腔怨气,去时浩浩荡荡使团群,回来时只剩下寥寥十几个,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雨榕、陈白象先被接进前线军营,核验过身份,随后被迅速送往大梁城。
直到彻底踏入景朝北地第一城,众人的内心才终于松出一口气,得以稍作歇息,沐浴更衣,吃上一顿饱饭。
三皇子、陈白象狼吞虎咽之时,一些消息也开始传来,进入这群闭塞之人的耳中。
有专人在旁诵念半年来发生的巨变,以让他们了解局势。
魏王飞升、太子殉国、北境王妃掌权、京师册立皇太孙……
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目不暇接。
不顾形象狂吃的三皇子和陈白象,听到最后一项,手里的筷子都惊掉了。
“什么?!”
三皇子赵雨榕失声。
监牢中的日子暗无天日,但也不至于……一下过去几十上百年吧?!
难道其实他们都老了?
赵雨榕赶忙要镜子。
匆匆查看自己的面容。
陈白象眉头紧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以前做过不少暗中针对魏王府的事,如今魏王的儿子成了皇太孙,这对他而言不是好消息。
他还一度在心里盼望过,说不定,陇王的儿子也有希望。
而他是陇王的老师之一,将来就是帝师。
现在,没想到……
三皇子脸色复杂交织,有对太子兄长逝去的震惊,也有对妹妹丧夫的心疼,还有对外甥突然成为储君的惊疑不定,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浮现。
两人虽然很饿,狼吞虎咽了个半饱,还吃得下,但此时也没了胃口。
这些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们完全没了再吃的欲望。
饭厅无声。
直至门外传来宣报声。
“王妃娘娘到——”
两人起身整理衣冠。
三皇子时隔几年,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妹妹。
赵姝秀缓缓走入厅内,她没有憔悴,但清瘦了不少。
一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白玉钗,整个人透着沉静而坚韧的气质。
“三哥。”她轻声唤道,声音平静,却让三皇子鼻尖一酸。
“宸宁……”
三皇子上前一步,看着妹妹这般模样,心中只剩心疼。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白象躬身行礼:“臣,陈白象,参见王妃娘娘。”
赵姝秀偏头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这一路辛苦了,先在府中休养两日,而后我派人送你们回京。”
她的语气很平和,但自有一股不不同以往的威仪。
陈白象暗自心惊。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位王妃的变化如此之大。
从前她自是尊贵不凡,但总带着几分书卷稚气,如今俨然是一位真正的掌权者了。
“宸宁,这些消息……是真的吗?”三皇子目光闪烁,忍不住开口。
自宸宁上次送了灵工阁阁主云梧影上飞舟,成了唯一替他着想的亲人,他就自己将关系和妹妹靠近不少。
但是,皇位当前,巨大的诱惑,还是让他忍不住打颤。
按理来说,大哥和二哥都没了……
赵姝秀看他一眼,轻轻点头:“都是真的,如今北境由我暂掌,朝中已立承钧为皇太孙。”
她说得云淡风轻。
其中的艰难,却不言而喻。
一个女子,要在这样的乱象中撑起北境大局,彻底转变此前的性格,做没做过的事,又需要何等的手腕和魄力啊。
赵雨榕脸色不定。
陈白象站在一旁,心中暗自盘算。
局势大变,他也必须重新调整自己的立场了。
魏王府权势更盛,若能借此机会修复关系的话……
或许他也能更进一步……
魏王林渊不在了,魏王府靠一介女流之辈撑着,郑国公府这时候的示好,一定显得珍贵。
陈白象内心活泛,恭敬说道:“王妃娘娘,臣等在千星城期间,也探听到一些情报,请容卑职细细禀报。”
赵姝秀抬手制住他的话:“你们先好生休养,明日本宫会安排王相与你谈。”
使团去了千星城半年,自该有一些收获,但她不会事必躬亲。
她转身对侍从吩咐道:“带三皇子和陈大人去歇息,好生照料。”
赵雨榕张口欲言,终究没说出口。
算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两人离去,赵姝秀独自站在厅中,默默叹出一口气。
“夫君……你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女子低声喃喃自语。
“你若在天有灵,要保佑我们的孩子……”
夜色渐浓,大梁城中灯火依次亮起。
北地第一雄城灯火鼎盛,遥远的京师,也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