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痕彻底没入天穹极处。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纠缠的玄黄银芒骤然消散,只余紊乱的能量余波如涟漪般缓缓荡开,灵气光屑无声飘落,如同此方天地为两位至强者的离去降下一场送别之雪。
万丈高空之下,杀声震天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无论是隆庆雄关前的惨烈搏杀,还是万里之外那两处捉对厮杀的大修行者战场,都不约而同停滞了一瞬。
所有强者抬头望向,恢复平静却空无一物的苍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魏王林砚,竟以牺牲自身为引,强行打开飞升通道,将天罡序第一的神沿王笛太阿裹挟送入了那遥遥的天界!
此举已非壮烈二字可以形容……
这是彻骨的决绝。
是一位镇国强者的永久离去为代价,硬生生扳平,乃至倾斜人间巅峰力量的对比。
万里之外,正以归元刀硬撼九方朝仪鼎厚重的神火大将,狂傲面容骤然僵住。
他周身沸腾的赤炎都为之一滞,赤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还倒映着天边迅速消逝的光痕,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
“笛太阿……”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失去了那惯有的暴戾与自信。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岩浆般,不由自主在他眼底喷涌交织。
笛太阿走了。
千星城内倚仗父威的笛太后,最大的靠山没了。
如今成契王廷至高战力仅剩他神火一人。
孤儿寡母又如何再与他这手握重兵、功勋卓着的神火王抗衡?
至高无上的权柄,统御万妖的帝位……
妖之常情的念头不由自主生出,难以遏制般壮大。
然而,只是一瞬,致命的危机轰然临头。
好机会!!!
司隶府牧钟会同样为林砚的决绝而心神剧震,但他反应快如闪电。
此前,魏王林砚找到他,已提前告知过他这种可能。
几乎在神火大将心神失守的刹那,体内磅礴气血就轰然爆发,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嗡——!
九方朝仪鼎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鼎身浮雕的日月山河地脉虚影仿佛活了过来,鼎口喷涌出浩瀚如海的淡金国运,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化作一道粗壮如岳、沉重无比的淡金光柱,如同崩塌的天柱,朝着神火大将当头碾压而下。
上一次,他初触九方朝仪鼎,使用方式很粗糙,这次却是大不相同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紫尘居士虽气血衰败,眼中也掠过一丝决然。
她并指如剑,点在眉心,一口本命元气喷在随身携带的紫玉剑上。
三千剑气瞬间暴涨,根根晶莹剔透,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罗天大网,仿佛引动周天星辰之力,自九天垂落,配合那赤金光柱,封死了神火大将一切闪避空间。
神火大将惊怒交加,仓促间挥动归元刀逆斩而上,妖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刀芒撕裂长空,与赤金光柱、星辰罗网悍然相撞。
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恐怖的巨响爆发开来。
能量风暴瞬间撕碎了数千里云层,大地之上山川摇动,江河倒流。
噗——
神火大将终究是失了先机,心神震荡之下难以发挥全力。
归元刀芒被那集合了大景国运与星辰之力的至强一击生生压回,恐怖的力量反噬而来,他手中的归元刀发出一声哀鸣,脱手飞出。
赤金光柱余势未减,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神火大将高大的身躯如同陨星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长空,周身燃烧的神火都黯淡了下去,气息瞬间萎靡大半。
钟会总算没有辜负林砚用决然换来的大好机会。
另一处战场,上林学宫大祭酒亦是抓住了这瞬息万变的战机。
他与清音方丈本与兰溟王、伽蓝大长老缠斗。
虽略占上风,却难以短时间内取得决定性胜利。
此刻感应到天穹剧变,又见神火大将瞬间遭创,大祭酒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慑人精光。
他手中看似普通的‘文元笔’骤然绽放出万丈毫光,笔锋挥洒间,不再是墨色,而是引动了冥冥中的天地正气与儒家浩然气。
“礼”、“义”、“仁”、“智”、“信”
无数巨大的金色古篆凭空出现,如同牢笼枷锁,层层叠叠镇压向本体为蛟象、皮糙肉厚的兰溟王。
兰溟王正因神沿王的突然离去而心神骇然,动作也慢了半拍,神沿王是他为数不多的盟友,也是他如今在朝堂之上的支持者。
顿时被那无数金色古篆困锁正中。
儒家浩然气号称最恢弘之气,那金色符文一沾身,便如烙铁般灼烧他的妖躯。
冒出阵阵青烟,令他发出痛苦的咆哮,挣扎力道骤减。
“大祭酒好手段!”
清音方丈大笑一声。
虽已气血衰颓,金身黯淡,此刻亦鼓足余力,双掌合十,诵念佛号。
一座朦胧的金色大佛虚影自他身后浮现。
虽不如鼎盛时期凝实,却依旧带着万钧镇压之力,配合着金色古篆,一拳轰压在兰溟王巨大的身躯之上。
嘭!
兰溟王惨嚎一声,蛟鳞崩裂,象足折断,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从空中砸落大地。
撞出一座巨大的深坑。
烟尘冲天而起,妖血染红泥土。
伽蓝寺大长老,本来仗着不坏金身力压清音方丈。
眼见神沿王被送走,神火大将败退,连皮糙肉厚的兰溟王都被生生打落凡尘,心神也是骇然。
不过终究是北佛脉第一强者,神火大将的遭遇已经让他清醒。
趁着清音方丈转头对付兰溟王。
一记佛拳同样猛攻在前者的背心之上,生生打穿了清音方丈的背部,佛血四散虚空。
他身上金光灿灿,硬抗文元笔扎穿大腿,卷起兰溟王,化作一道流影向着北方疯狂遁逃而去。
上林大祭酒扶住清音方丈。
清音方丈一边吐血却是一边厉喝:“不要管我!速去杀他!!不要辜负了魏王的一片赴死之心啊……”
上林大祭酒两难,最终还是被推着追击向前。
而另一侧,神火大将已转身奔逃。
已顾不上镇南府与三大妖蕃国百万将士。
……
京师,魏王府深处。
正于静室中打坐,心神陷入空冥的林渊,猛地睁开双眼。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悲恸,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冲击着他的心脏。
仿佛最重要的东西……骤然崩断、远离。
几乎同时,北境飞升的光影传遍神洲。
父王……飞升?!
林渊身躯猛地一颤,脸上先是极致的茫然,无法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随即,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擎天之柱轰然倒塌的惶惑与巨恸,席卷。
一贯沉稳如山、智珠在握的心境,顷刻土崩瓦解。
滚烫的泪水毫无阻碍地汹涌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静室地板上。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胸腔翻江倒海。
眼前猛地一黑,失去光明。
……
景朝皇宫之内,此刻亦是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原本因前线捷报而稍显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魏王……魏王爷与神沿王……一同飞升了……”
须发皆白的钦天监老监正颤抖着重复着刚刚看到的消息,手中的玉笏“啪”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龙椅之上,元朔帝的脸色苍白无比,手指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
平章政事、兵部尚书等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一股巨大的茫然与震动笼罩了整个大殿。
北境失其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