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泼开的墨,江都外的驿道上,风声猎猎。赵云飞一行人连夜疾驰,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寒气直灌进喉咙,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披着厚披风,腰间的佩剑被寒风拍得啪啪作响。心里却比这江都夜色更沉重。
“主公,咱们连赶三日,兄弟们实在扛不住了。”刘子让策马追上,气喘吁吁,“再不歇一歇,怕是人马都得趴下。”
赵云飞看了看天边黯淡的云,沉声道:“歇不得。江都若真有变,咱们每迟一刻,事情就多一分变数。”
“可咱这一路……也没半点军令啊。”刘子让压低声音,“主公这一去,是救驾,还是送命?”
赵云飞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半点轻松:“救不救得了驾还不一定,但若真是宇文化及起兵,那就是我命里的关口。不去,我这辈子都得被命运嘲笑。”
“主公……这不是命运的问题啊。”刘子让叹气,“这叫找死。”
赵云飞哈哈一笑:“那也得死得值点钱。大隋我救不活,至少我得看看它是怎么死的。”
他拔马而前,风中衣袍翻飞,神情坚定。那一瞬,刘子让竟有种错觉——他主公不像个凡人,更像个被历史推着走的棋子。
黎明前,他们终于抵达江都十里外的栖霞山。远处宫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晨雾笼罩,静得可怕。
赵云飞勒住缰绳,目光凝重:“刘兄,带十骑先探。”
刘子让应声领命,片刻后消失在雾中。赵云飞下马,摸了摸马鬃,目光扫过远处模糊的城门。
他忽然心头一跳——一阵异样的寂静。鸟不叫,风也停,天地像是被人掐住喉咙。
不多时,刘子让策马飞回,脸色煞白。
“主公……江都城门半开,宫内无旗、无鼓声。”
赵云飞心里一沉,喃喃道:“完了,真动手了。”
他立刻翻身上马:“走,进城!”
江都街道上,一片狼藉。昨夜刚下过小雨,泥泞中有血迹蜿蜒,连脚印都未干。几处屋舍的门板被撞开,风一吹,门吱呀作响。
“这不像战场,更像……屠场。”刘子让压低声音,握紧刀柄。
赵云飞脸色阴沉:“宇文化及真敢。”
他带人小心前行,直到靠近宫门。那门扉半掩,守卫尸体横陈,盔甲上带着熟悉的隋制纹样。赵云飞蹲下查看,低声道:“这是宿卫军……自己人下的手。”
刘子让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
赵云飞点头:“内变。”
话音未落,城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赵云飞抬头,正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宇文化及部将——裴仁基。
“赵云飞?!”裴仁基一见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赵云飞冷笑:“裴将军,咱们当年并肩破贼,如今怎的倒要举兵弑君?”
裴仁基脸色一变,喝道:“赵校尉,你还不明白?天下已非杨氏之天下!陛下荒淫无道,民怨滔天,宇公起兵,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赵云飞嗤笑一声,“你替的是谁的天?宇文化及的?”
裴仁基脸色僵硬,沉声道:“你若识时务,随我入城。宇公念你有功,必不亏待。”
赵云飞冷冷一笑:“你去告诉宇文化及,赵某从来不做叛贼的狗。”
裴仁基眯眼:“那就是找死。”
“是啊,”赵云飞淡淡道,“但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得没脸。”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挥,十几名亲兵立刻排阵,弓弦一响,箭如骤雨。裴仁基早有防备,翻身避让,两军顿时乱作一团。
赵云飞策马突阵,长枪翻舞如龙,数名叛军被挑翻在地。裴仁基大喝:“赵云飞,你疯了!你打不过整个江都!”
“打不过也得打!”赵云飞怒喝,枪锋如电,一枪直逼裴仁基面门。
裴仁基仓促格挡,被震得虎口生疼。两人缠斗数合,赵云飞越战越勇,竟有压制之势。
就在此时,叛军后方一阵喧哗,一名全身血污的内侍跌跌撞撞而出,嘶声喊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那声音,像一柄刀子,生生刺进赵云飞心里。
他的枪势顿时一滞。裴仁基趁机挥刀劈来,火星四溅。赵云飞硬接一记,胸口剧痛,倒退数步。
刘子让大喊:“主公小心!”
赵云飞强撑着,目光死死盯着宫门方向,喃喃道:“死了?隋炀帝……真死了?”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那些年苦心筹谋、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一场注定的崩塌。
裴仁基趁势逼近,刀锋几乎贴到他喉咙。
就在那一瞬,赵云飞猛地反手一挑,枪尖掠过裴仁基的颈侧,鲜血飞溅。
“给我记着——”赵云飞低吼,“我杀的不是你,是天下的不义!”
裴仁基倒地,叛军一阵混乱。赵云飞趁机大喝:“退!”
一行人迅速撤出城门。刘子让回头看那燃起的宫城,声音发颤:“主公……这大隋,真完了吗?”
赵云飞勒马,凝望远处的火光。那火像吞噬天穹的猛兽,把大隋的威仪、富丽,还有他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想,一并吞没。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嘶哑:“完了。”
“那主公……接下来怎么办?”刘子让问。
赵云飞沉默良久,才道:“天下已乱,咱们也不能再做隋将了。”
“那咱投哪?”
赵云飞冷冷一笑:“能容天下英雄的地方,未必还在洛阳。走,先去山东。”
刘子让一怔:“山东?那儿如今是瓦岗余众与群雄混战之地啊。”
赵云飞笑道:“正因为乱,才有机会。乱世之中,或许能谋一线生机。”
他一边说,一边回望那已经被火光彻底吞噬的江都,眼中有痛,有恨,也有一种近乎冷峻的决绝。
“主公,”刘子让忽然问,“您不后悔吗?若您早些投顺叛军,如今也能封王拜侯。”
赵云飞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淡然:“后悔?我只是个穿错时代的人,能活到今天,已经赚了。”
风起,卷起尘灰,也卷走了他身后的火光。
他回头,骑马向北,背影在晨雾中一点点消失。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远处忽有斥候飞奔而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启禀主公——山东不稳!瓦岗余众与李密再起,号称顺天行义,已据回洛!”
赵云飞心头一震,手中缰绳一紧,神情凝重。
“李密……”他低声道,“这人我倒想见见。”
说罢,赵云飞一夹马腹,声音冷如寒铁——
“全军北上!”
雾气未散,马蹄声远去,黎明的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他那条去往乱世、也许无归的路。
而赵云飞的命运,也在那一刻,彻底踏入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