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县衙那两扇熟悉的黑漆大门在暮色中静静敞开,门楣上悬挂的灯笼刚刚被值夜的衙役点亮,晕开两团朦胧温暖的光。
车马劳顿的喧嚣终于沉寂,仆役们轻手轻脚地搬运着行李,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张经纬小心翼翼地将皇甫灵从宽敞的马车里扶出来。她的手有些凉,指尖微微发颤,显然是长途颠簸加上晕车的不适还未完全褪去。双脚刚踏上县衙门口平整的青石地面,他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将她轻轻环住,下巴搁在她微凉柔软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身上那缕熟悉的、混合着淡淡药香的气息刻进肺腑。
“怎么了?”皇甫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孩子气的依恋弄得有些诧异,微微仰起脸看他。灯笼的光晕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跳跃,映得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格外清亮。
“没什么,”张经纬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发间传来,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像是怕她溜走,“就是想多抱抱你。”
皇甫灵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带着点嗔怪的意味:“张大人,这都到家门口了,还这般矫情?日日都见着呢。”
“不够。”张经纬固执地摇头,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就是日日见着,也抱不够。恨不得……”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时时刻刻都把你揣在怀里才好。”
皇甫灵被他这露骨又带着点傻气的情话逗得耳根微热,心里却又甜丝丝的。她轻轻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好啦,别闹了。奔波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乏得很。你也累了,赶紧回屋好好歇息才是正经。”她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慵懒和疲惫。
“嗯,”张经纬应着,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你歇你的,我看着你歇。看着你睡安稳了,我才安心。”他眼中满是心疼,显然还记挂着钱明和木头透露的那些她强撑病体、晕倒衙门的往事。
“哎呀……”皇甫灵的脸颊彻底飞上两朵红云,被他这直白又带着点无赖的亲近弄得羞窘不堪,忍不住在他怀里轻轻扭动了一下,“快松手!让人瞧见了……多难为情!”
“瞧见就瞧见,我抱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张经纬非但不松,反而将她搂得更贴近自己,感受着她纤细身躯传来的微温,心中那片因云州种种而积压的沉重阴霾,似乎也在这温软的依靠中消散了许多。他喟叹一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庆幸与满足:“灵儿,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这句话发自肺腑,重逾千斤。
皇甫灵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也是一片安宁。她沉默片刻,仿佛在斟酌着什么,终于还是轻声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决然:“……夫君,这次回云州,我……我跟爹说了我的病。”
张经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皇甫灵的声音更低了些,像羽毛拂过心尖:“爹他……允了。说……可以让你……纳个妾室进门,为张家开枝散叶。只是……”她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张经纬的眼睛,“爹说,妾可以纳,但决不许你再添平妻。张家的正室,只能是我皇甫灵。”
她的话语清晰,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张经纬心湖激起圈圈涟漪。他看着她眼中那强装的镇定下,掩藏着的深深的自责、不安和一丝近乎悲壮的成全,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什么妻?什么妾?”张经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耐烦和隐隐的怒气,他双手捧起皇甫灵的脸颊,迫使她直视自己灼灼的目光,“听着,灵儿!我张经纬这辈子,就要你一个!什么纳妾开枝散叶,想都别想!我娶的是你皇甫灵这个人,不是为了生孩子的工具!”
他语气激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看到妻子眼中瞬间泛起的湿润和惊愕,心又立刻软得一塌糊涂。他放柔了声音,拇指轻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眼神坚定而温柔:“别胡思乱想。我已经让军行在各地放出榜文,重金延请天下妇科圣手!高阳没有,就去云州找;云州没有,就去京城找!普天之下,我就不信找不到能治好你的名医!一定能治好的,灵儿,你要信我!”
“夫君……”皇甫灵望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滚落下来,滴在他捧着她脸颊的手背上,滚烫。“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 那深藏心底的自卑和愧疚,在这一刻决堤。
“胡说什么!”张经纬心尖一颤,猛地将她重新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贴着她小巧的耳垂,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只有她能听见的坏笑,气息灼热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怎么会没用?你可太有用了……那都能用。” 那低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浓烈情欲和独占的意味,暗示性十足。
皇甫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亲昵和露骨的话语弄得浑身一颤,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色。“你……你……” 她又羞又急,一时语塞。
张经纬看着她这副娇羞无措的模样,心头的阴霾彻底被点燃的火焰驱散。他低笑一声,不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手臂一用力,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
“呀!”皇甫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夜风拂过庭院,带着初春微凉的花香,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缱绻暖意。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月色映着风影云腾,也照着房间常亮一夜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