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是不休息也就算了,真的让人休息一会儿,往床上一躺,大家都是一样的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无邪心里清楚,那日松交代了那么多的事情,虽然不可能全是实话,但这已经足够让这人不敢对他们出手了。
说到底,这是人家心甘情愿送上来的把柄,无邪再怎么冷漠,也不能嫌弃这把柄的分量不够重。
因此他可以说是队伍里睡得最为安心的那波人了,除开月初跟黑眼镜两个艺高人胆大的家伙,没准他现在比苏难还要信任那日松他们也说不准。
毕竟汪家内部也经常出些左手打右手的事情,所以虽然苏难来这里之前听说过这个能够让汪家人暂时歇脚的地方,但心里的警惕心并没有完全放下。
也就只是比吃过亏,躺在病床上被无邪绑架的黎簇好上一些而已。
至少苏难没有用椅子抵着门,也没有在窗户边上放容易被推翻的空杯子,除了身上的匕首大家都没有解开之外,苏难也不像黎簇似的把枪放到自己的脑袋边上。
等到大家陆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了,其实深夜里也有几个人醒来过,只不过看了看时间和外面的天色之后,又重新睡下了。
白天要不是下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说不准汪灿还不愿意爬起来。
虽然在汪家的时候,汪灿确实是经历了非常严苛的精英教育之后,才被放出来的。
但是出门之后,汪灿可以说是不眠不休的寻找月初他们,他的那双耳朵使用过后,精神也是非常的疲惫,想要在一堆杂乱无序的声音中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道,其实也是桩大工程来的。
再然后就是使用了宝石之后,那种许愿成功后不自知的狂喜,还有发现还有知情者之后内心的疲惫,种种心理压力简直难以赘述。
原先汪灿觉得自己需要离开汪家,哪怕是出来做任务,也好过在家里倾听一些熟人不想暴露的小癖好。
他毕竟有双比常人更加灵敏的好耳朵,要是不能看着它物尽其用,家族的人怎么会甘心呢。
虽然汪灿居住的房间虽然没变过,但是离他房间一个拐角处、隔音很差的那几个房间,就是外出回来的汪家人在通过家族再一次的忠心测试之前、居住的房间。
这也是为什么分明汪灿长时间带着耳塞,他那双耳朵看起来好像是长久不用的样子,却还能够这么快的熟练摘下耳塞之后噪音的理由。
习惯性的,汪灿躺在床上就摘下了耳机,想要听一听附近的声音,毕竟这也算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汪灿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才能掌握主动。
还有就是,昨天那日松跟巴特尔两兄弟怎么好像没认出自己的样子,巴特尔更是一个多余的对视都没有给自己,好像他们真没有见过一样。
巴特尔按理来讲没有这种演技的。
他的年纪跟那日松、巴特尔他们差不多,小时候,在没有被家族确定未来方向之前,是在一个班里上课的。
关系还不怎么好,先前自己被家族的飞机送到这附近,就是那日松和巴特尔负责送物资的。
说起来,就算是汪家,也不可能给每一个族人都实行一对一教育。
尤其是启蒙的时候,其实跟外面一样,他们也是分一个个的班级,被各自的教官带着教导的。
也只有之后半路加入汪家的那些人,才会需要一对一的教官几乎二十四小时的盯梢。
所以像他们这种一直在汪家长大的人,差不多年纪的人相互认识算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越到长大,大家易容的易容,被派出去的被派出去,被搅散分开之后再见,一时确实会想不起来。
可是巴特尔和他,不在这行列里,相互仇视的人总是对彼此印象深刻的。
上一次他们送物资,巴特尔还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呢。
“......孤儿......汪家......训练之后......我和巴特尔......苏难......见过......”
汪灿缓缓皱起了眉毛,这是那日松的声音,只是好像有些失真,他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仔细辨认。
良久,又站起身,最后将耳朵贴在了墙上,才重新闭上眼倾听。
这是那日松的声音,是那日松被录下的声音,录音里还有无邪他们的声音,声音的传来方向是无邪的房间。
那日松背叛了,他甚至还把苏难的事情出卖了。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不友好的消息,他应该把这消息传回家族的。
但偏偏,录音里提到了另一个他非常看重的消息。
汪家会特地收拢一些天赋异禀的孤儿,然后制造灭门的惨案,主动让他们成为没有依靠的孤儿。
汪灿并不怀疑汪家有这个年纪,他们在外面布置的人手是难以想象的多。
像是医疗行业更是他们人手布控的重灾区——毕竟这是一个从上到下都疯狂迷恋长生的家族。
汪灿重新坐回到床边上,缓缓将耳塞重新戴回耳朵里,收手的时候,手还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耳朵,那疼痛让他的理智有了片刻的清醒。
这是小的时候,家族里那些蠢货欺凌他的方式之一。
在打斗的时候,故意冲着他的耳朵出手,有时候是近乎撕的扯拉,有时候是擦着耳朵落空的一拳,只给他留下一阵带着耳鸣的震动感。
但是那时候,为了保证他耳朵的作用,观察他和他奇异听力的潜力,汪灿是不被允许戴耳塞的。
说起来,像他这样的,算是家族会偏爱的那种人才吗?
是偏爱到,需要将他家房子烧掉的那种偏爱吗......
那日松是记得他有个漂亮的、疼爱他的母亲和一个容身之所,可汪灿时常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场大火。
一场他根本没真实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大火。
如果说,这不是他随意梦到的场景,而是他年幼时,还没有整理清楚的记忆团,那该怎么办?
大火里,好像还有成人的大吼声跟孩童的凄烈的哭声,那火里,不只有他一个人,但好像,只有他被汪家给救了回来。
他是感激汪家救了他又养大了他的,哪怕他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合理运用他耳朵、然后经常得罪人的时候,汪家也一直没有放弃他,还交付给他更多的重担。
可要是,这火就是汪家人放的呢。
汪灿坐在床边沉思,竟然发现这种猜测不仅不让他内心沉重,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黑眼镜记得自己,那日松他们好像对自己已经没有记忆了,那要是自己能洗清身上的嫌疑,证明无邪跟黎簇只是犯了多疑的臭毛病,只是在沙漠里待久了精神出了问题。
那他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像他愿望里那样,做一个简单的人了。
就只是以汪灿对九门的了解来讲,除开那些从枪林弹雨里一步步拼杀出来的老九门众人,还有被卷土重来的汪家人暗中引导控制的二代之外。
无邪他们还算是残存了一丝人性的人,要是没有证据,自己不继续做危害他们的事情,他们最多就是把自己搁置,应该不至于杀他。
或许等之后,看在他还没来及做出什么危害九门的大事,大家还能和平的坐下聊聊天。
诚然他们也不算是好人,但也并不是作恶多端的罪人。
不过原来在长白山即将被暴雪掩埋的时候,他心里所想的,竟然是得到一个能顺理成章脱离汪家的救赎吗?
哪怕救他的人是月初,是一直被灌输为敌人的月初也没有关系......他心里最真实的愿望,或许是这么想的吗?
他只是想要脱离汪家而已......那他和月初的那些仇恨,又算什么呢。
当年在长白山,月初没有杀死他,而现在,自己也没来及对月初出手。
所幸是他们彼此、互不亏欠吗?
那他这么多年的研究,那些自以为是的了解岂不全是一场空......
汪灿抿唇深呼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猛然接收这些消息,大脑还没有清醒,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反应,才能算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恨不恨汪家,其实他到底是不是那日松口中那些所谓的可怜的孤儿,都还不清楚呢。
他只是,好像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个身份。
这样的话,他就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个,不算是狼心狗肺、背叛家族、偏爱敌人的理由了。
说到底,是忽然生出的侥幸跟愧疚感让他再一次,失去理智而已。
所以心里才会觉得空落落的,没有东西可以依靠。
其实,趁着现在,他应该跑的。
还记得他身份的只有黎簇,或许还有一个看上去对他没什么印象的马日拉,但是其他的人,对他的假身份还是相信的。
这时候,既然这么不情愿跟月初、他们作对,也不想真的就这么背叛对他其实还过得去的家族。
他应该干脆跟无三省那样,直接消失才对,或许他还能过过自己的日子。
就做一次逃兵,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把那日松说的事情查清楚。
然后好好的想一想,这么多年,如果抛开汪家对他的仇恨教育,他的心底,到底在期盼什么。
总不会还是和月初同归于尽吧。
“阿灿,醒了没有,可以下来吃饭了。”
门外是黑眼镜砰砰砰的拍门声,语气一如既往的亲近。
但是因为汪灿本身对他愿望并没有真实的了解,加上宝石好像是专门折磨人一样,一点提示也没给他,他实在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和黑眼镜相处。
或者说,黑眼镜记忆里的阿灿,到底是怎么跟他们相处的。
他此时此刻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未来该如何走,如果汪家人对他没有记忆的话,他作为他们记忆中站在九门的那一方,又该怎么和汪家人接头呢。
可是九门的人不好对付,因为黎簇的关系,他们或许已经对自己产生了疑虑。
汪灿发现,他恐怕又一次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无人可以依靠的位置上了。
“这就来,我换身衣服就下去。”
汪灿提高声音回了一句,门外传来黑眼镜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汪灿才长呼出一口气。
黑眼镜下楼,并没有再去喊苏难,虽然大家算是一起在合作,但大家都是成年人,黑眼镜又不是操心劳力的队长,可不会管队伍里的人会不会饿肚子。
找汪灿,那也只是因为,表面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和谐而已。
毕竟无邪自述他实在搞不懂汪灿许了个什么愿望,而那日松昨天讲述的时候,苏难都卖了,却一嘴也没提汪灿,对这个人的身份目的。
要不是黑眼镜确实相信无邪跟月初的判断,他其实也没办法判定汪灿的身份,不过好在,他给王胖子的信息终于发出去了。
其实电话也是打通了的,就是接电话的不是王胖子而已。
说起来,虽然黑眼镜是答应了月初不会跟王胖子多嘴,他也确实算是守着这个承诺,没有明说月初回来这件事。
但是王胖子能不能依靠他敏锐的洞察力发现,无邪这家伙到底敢不敢对王胖子隐瞒这个消息,那就是黑眼镜没法判断的事情了。
总而言之,就昨天云彩接完电话之后,绝口不提让王胖子听电话,反而是她这个其实跟盗墓、九门都扯不上什么联系的人,接完了电话还留了一句“会转告”的结果来看。
恐怕月初的耳朵清净不了几天了。
不过黑眼镜想了一下,王胖子应该也是不至于真的对月初上手的,虽然月初绝不可能跟王胖子动手,但是王胖子这十年来从早盼到晚的妹妹,应该见面之后,还是会稀罕几天的。
大家都是中国人,秋后算账这种事并不少见,这出门在外的,王胖子应该、可能......或许不至于让月初在众人面前丢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