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的回家,一次次的遗忘。
余余年心里不好受,直播间的气氛也变得低迷。
[他们只是想回家而已。]
[想回家的人,永远回不了家。]
[意外来的那么快,他们连跟家人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家都在车上,不用告别。]
[这么说的话,一家人全部死亡,也算是hE。]
[余余年,我出钱买你的车,你把车烧给他们,你重新买一辆。]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陌生人都会为他们的死感到难过,舍不得分开他们和车,车主的堂哥在他们死后不久,就把车卖了,人心呐。]
余余年面上难过,“不不不,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舍不得车,跟小孩一样淘气,故意开走我的车,我才生气,也不愿意把车还给他们。”
他现在知道他们只是遗忘了,他们开车是为了回家。
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继续开车,唉,他天生不适合开车接客。
金元宝在弹幕区发消息。
[你下次来买车,我给你把骨折。]
余余年悲伤的气息被金元宝弄的无影无踪。
“金元宝,你有病啊,我才不去你那买车,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们高中三年的情谊,你卖我一辆事故车也就算了,你还想把我打骨折!”
识人不清,他识人不清啊!
认的什么玩意朋友。
[打折,给你便宜,土狗,竟然不明白打骨折的意思。]
余余年这才明白金元宝的意思,是想给他很大的优惠力度。
这不能怪他理解错金元宝的意思。
一个卖事故车给他的人,他能不想偏吗?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鬼送走,之后处理掉这辆车。
“苏大师,是不是我送他们回家,他们就会去地府?”
苏凝收回看鬼的目光,点头道:“没错,你开车送他们回家,他们在人间便没有了执念。”
“没有执念的鬼,会主动去地府。”
余余年听风就是雨,打开车门,麻溜地坐上去。
“那我现在送他们回家。”
“等一下。”苏凝喊道,“他们的死有蹊跷。”
余余年又从车上下来,他一副明白的样子。
“我知道,一定是司机的堂哥觊觎他家的钱,知道他们回家,提前在他们车上动了手脚。”
余余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无框眼镜戴上,非常犀利的指出问题所在。
他果然聪明。
苏凝:“不是。”
“嗯?”余余年的眼镜吧唧一下掉了,“不是吗?他堂哥在他死后卖掉车,不是为了掩饰罪行?”
司机的堂哥也在直播间。
[臭小子,你别乱说,我告你诽谤,我爱钱没错,但我没丧心病狂去杀自己的亲人。]
背后蛐蛐别人,被当事人抓到,余余年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别在意,我就随口说说。”
主要余余年见过太多亲戚不当人,司机堂哥又迫不及待卖掉车,苏凝又说司机一家的死不是意外。
所有线索联系在一起,余余年自然而然想到司机堂哥是凶手。
他的目光扫到一家七口,他们双眼无神,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起来又失去了记忆。
苏凝垂眸道:“你先开车去高架桥。”
余余年对苏凝的话,就像太监见到皇上的圣旨,一定会按照旨意行动。
眼前有一个难题,余余年打不开铁链,开不了车。
他跑上楼拿钥匙,把铁链放在后备箱,钻进驾驶座,开火启动车。
他刚想问要不要带鬼去,鬼就上车了。
车辆启动,一家七口挤在后座,鬼叠鬼,没一只鬼去挤驾驶座上的余余年。
余余年从后视镜看到后座的鬼,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
他们什么都不记得,凭着本能,坐上车,等待回家。
余余年暗自下决心,他一定送他们回家。
夜晚的车辆不多,余余年开到最大码,很快到了高架桥。
高架桥上方,干净明亮,高架桥下方,杂草丛生,阴暗阴冷。
余余年搓搓手臂,一家七口呆愣愣的,没下车。
估计没到家,他们不会下车。
余余年站在高架桥下,脚上踩着荒草,没遇到一只蚊子。
“苏大师,我们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挺好的,不用开空调就很凉快。
还没有蚊子,以后想省电,能到这里乘凉。
苏凝一本正经地说:“抓鬼。”
余余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掏耳朵,歪着头问:“你说啥?抓鬼!”
他指向自己,“我吗?”
“这里有鬼?”余余年才反应过来,声音提高,“这里有鬼!”
[你反应可真迟钝。]
[恭喜你,答对了,你又又要见鬼喽。]
[我明白了,高架桥下的鬼,杀了一家七口。]
[荒无人烟,还有河流经过,最适合抛尸。]
[小心喽,你脚下可能会出现人民碎片。]
余余年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
高架桥下很少有人过来,高温天气,杂草垃圾臭水沟,非常适合抛尸。
余余年抬头向上看,上面的路灯,离他好远。
他不敢低头,他怕脚下踩到碎片。
苏凝看余余年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瞎想。
“没有人民碎片,你脚下也没有尸块,别怕。”
余余年低头慢慢睁开一只眼,没看到碎片,他松一口气。
他的胆子又大了,“你说的鬼在哪里?”
鬼干嘛待在这么个杂乱的地方。
苏凝看着前方的桥柱,“你往前走。”
余余年大胆地走,正前方是根柱子。
眼见就要撞上去,苏凝说:“停。”
余余年摸了摸柱子,没有看出门道。
苏凝:“尸体在你摸的这根柱子里。”
余余年:“???”
他一脸便秘的样子,不停地大喘气。
他的手,不能要了!
苏凝盯着柱子,“你主动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余余年闻言,不停地后退。
突然,他撞到一个硬邦邦地东西。
余余年回头一看,一个年轻小伙站在他身后,皮肤黝黑,肌肉发达,他没注意,撞到了上去。
“抱歉了,兄弟。”
余余年很健谈,面对年轻小伙,都是同龄人,他的话更多。
然而手机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对方没有影子。
余余年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大脑死机,完全转不动。
网友也看到年轻人没有影子,他们跟鬼隔了一个网络,还能活跃思维。
[又来了个鬼呢,余余年明天可以考虑买张彩票,说不定能中大奖。]
[哈哈哈哈,余余年敢动不?]
[他不会就是害一家七口丧命的凶手吧?]
[看起来不像凶手,皮肤黝黑又有力量,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坏心思,一看就是个积极劳动分子。]
[他身上的衣服是建筑工人服,他应该是个工人。]
[我是本地的,没听说过建高架桥的时候有工人发生意外。]
[你没在工地干过,所以不清楚,每个工地都死过人,只不过,领导用钱压下来了,跟工程进度相比,人命不值一提。]
阿樾拿过余余年手里的手机,转换镜头,对准自己。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播间里的女人看起来很小。
他疑惑道:“刚才是你让我出来?”
[吼,小鬼,是你姑奶奶。]
[对哒对哒,是苏大师让你出来哒。]
[嗯?嗯嗯???我去,你就是害死司机一家人的凶手……凶鬼?]
[人不可貌相,你看起来老实本分又聪明的孩子,怎么当个害人的鬼?]
[你是怎么顶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害人的?]
苏凝见到阿樾的样子,有些头疼,明显又是一个惨死鬼。
余余年远离阿樾,缩在另一根柱子后面,说:“你害死了人。”
身体有柱子遮挡,有安全感。
阿樾的视线转移到余余年身上,双眼冒出问号,“我害人?我怎么不记得了?”
余余年:“敢做不敢当,你都当鬼害人了,你还不敢承认。”
“无聊。”
阿樾把手机扔给余余年,转身钻进柱子里。
一旁的余余年慌慌张张接住手机。
没信号,但能看直播。
余余年望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傻眼了。
“大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刚说完,阿樾从柱子里钻出来一半身子,另一半留在柱子里。
“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人撞死在我身边。”
余余年秉着正义感,指责道:“你个恶鬼,你终于想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害死了幸福的一家七口。”
“他们本可以幸福地度过一生,都被你搅和了。”
阿樾下半身没动,上半身伸长,把余余年拽到面前。
余余年吓得哇哇叫。
阿樾冷哼道:“死都死了,哪来的如果,就算他们活一辈子,未必会幸福一辈子。”
“你在美化未发生的事。”
余余年无力反驳。
不过余余年的叫声引来了一家七口的鬼魂,他们见到余余年被鬼抓住。
他们头脑一热,竟飘过去扒拉阿樾的手。
阿樾身上煞气加重,“滚。”
一家七口整整齐齐被振飞出去。
阿樾是厉鬼!
余余年满目震惊,阿樾这么厉害?
他用胳膊捆住阿樾的身体,“别伤害他们。”
“傻逼。”
“???”
余余年怔愣地抬头,阿樾骂人傻逼,一定是他听错了。
苏凝适时开口道:“你误会了,阿樾没想杀他们。”
余余年唰的一下跳离阿樾,跟一家七口待在一起。
一家七口魂魄凝实了些,他们把孩子护在中间,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厉鬼。
苏凝又说:“不过,阿樾的煞气和怨气太重,在他的周围容易发生事故。”
此地绝不是第一次发生交通事故。
但是没人上报,特管局的任务里,没有这一任务。
余余年听明白了,一家七口的死,不是阿樾主动杀死他们,而是在煞气的影响下,他们受到影响,发生了车祸。
“那他身边一定发生过很多车祸,我怎么没听说过?”
余余年闲着的时候最喜欢看新闻,像这种经常发生事故的地方,不会上全国新闻热搜,一定能上本地热搜。
他没看到关于事故的描写,就连一家七口的新闻,都没多少媒体报道。
苏凝抿口茶,说:“这与他的死有关。”
余余年脑子都快转掉了,终于想到,“他的死,也不是意外?”
苏凝缓缓点头。
“阿樾被埋在柱子里,打生桩,跳下去,上方浇筑混泥土,他窒息而亡。”
[打生桩,我以为只发生网络和书本上,没想到现实生活路里也有打生桩。]
[难怪他又黑又壮,原来是建筑工人。]
[好惨一鬼,他死之前,有机会跟家人告别吗?]
[大家别忘了报警加举报,肯定是老板干的。]
直播间有警察蹲守,鬼的事,他们插不了手,阿樾的案子,由特管局接手。
余余年看阿樾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
好惨一鬼。
阿樾虽然怨恨这个世界,但对这个世界,还是抱有希望。
他对手机上的大师有新的印象,大师能一眼看出他所经历的事,一定有实力。
他开始认真对待,说出他身上发生的事。
阿樾是个孤儿,多亏好心人赞助他上学,他才能念到大学。
他是五年前毕业的土木工程系的大学生,他没毕业就来公司实习,毕业后,领导留下他,让他跟着干。
阿樾刚出社会,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拒绝,因为他身边出现的都是好人。
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是好人,同学是好人,室友也是好人,从小到大,他没遇到过坏人。
大家都说他的气运不错,他不信,他要是气运很好,怎么会成为孤儿?
在工地工作很苦,他能忍受,因为大家都很好,没有勾心斗角,精神很轻松。
有一天柱子浇筑不成型,领导让他下去检查一下哪里出现了问题,不能耽误工程进度。
阿樾二话不说,跳下去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他刚想喊他们拉他上去,上面哗啦啦倒下来一车混凝土。
短短几息,阿樾便被混凝土堵住呼吸,他的魂魄也困在柱子里。
后来,工程按时完工,机器轰鸣的工地变成了车来车往的高架桥。
只有阿樾一个人留在了原地,每日被汽车碾压。
常年累月,阿樾的怨气蔓延到高架桥之上,害死了人。
苏凝沉默半晌,问道:“你迟迟不肯去地府,是想揭露老板的罪行还是想亲自去找老板报仇?”
“都不是。”阿樾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我打生桩?”
“如果他提前跟我说,我又不是不答应他跳下去,他没必要骗我。”
余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