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公子只远远瞥了一眼尸体和抱着尸体的流泪李相夷,便收回目光,偏头吩咐在场的百川院刑探勘察痕迹、保留证据。
然后他隔着三步之遥,目测尸身上的伤口痕迹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出约莫三丈,弯腰拾起一枚铁针。
不出预料,此地有两个“恰好经过”的江湖人守着——他装作没发现他们,将铁针收进掌心。
纪汉佛在去请叶院主的路上遇到了急匆匆往下跑的白江鹑,便三言两语解释了下面的情状,让更会说话的老白去请,而自己折返回来帮忙。
这半个月来,百川院执掌大局的是叶院主,但真正主持事务的是琵公子,他的手段、能力和魄力都不输门主,很快就令纪汉佛心服口服——刚刚琵公子传音说此事有诈,让他速去速回,防止此处生变。
李相夷正痛心自责,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摊开的掌心里是一枚长三寸、有螺旋状花纹的铁针。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就是杀害师兄的凶器!
这种螺旋状的雕工十分罕见,能迅速锁定凶手。
他惊喜地一抬头,怎料对上了琵公子凝重的眼神。
“这是栽赃我的。”
李相夷有片刻愕然。
“这是你走前与我提及的,能在客栈中普及的防卫型暗器。”琵公子道:“我六日前才研制出来,只给叶院主看过,当时最关键的部分还未打磨好。”
李相夷眼神一厉:“离间计。”
若今天被栽赃的不是琵公子,而是云彼丘,他定会试图藏起证据,反而中计。
好在琵公子坦荡,也足够相信他不至于被仇恨冲昏头脑,选择了坦言相告。
“百川院的内鬼偷走了样品,却不知道叶院主其实没有见过这枚针。”琵公子接着道:“但此针的图纸在百机堂内,我又是叶院主心腹,仍免不了嫌疑。”
“这是为了把你排除在此事之外。”李相夷断言道:“你能力太强,若主持破案可以替我查漏补缺。”
“恐怕更严重——我取回这枚针时,有两人盯梢。”
李相夷迅速明白过来,心头冒出一股寒意。
若只是为了栽赃叶灼,谁发现这枚铁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将这个关键证据公之于众——那么对方只需安排两人闹出动静,吸引百川院刑探过去即可。
但他们选择盯梢,有意等琵公子发现端倪……这么做会给琵公子藏起证据或偷换证据留下很大空间,得不偿失。
除非他们栽赃的对象不是叶灼,而是琵公子。
可是这么做风险很高——如果他不心虚掩盖,而是径直找自己坦白,岂不是适得其反?
而且,内鬼能偷到琵公子的样品,可见对方十分了解百川院内部情况,应当熟知琵公子的行事作风——难道这点也在对方计算之内?
他们就是要让琵公子发现暗器,向自己汇报……然后呢?
他若因此怀疑琵公子或叶灼,正好中计。
他若公开证据,则迫于压力要将叶灼收监待审,同时琵公子也涉嫌回避,无法参与后续调查,等于失却两大臂膀。
他若冷静处置,暂且压下,那两个盯梢之人一定会挑出来——到时便是他有意包庇叶灼和琵公子。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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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也听明白了,自嘲笑道:“师兄为了对付我真是煞费苦心。”
挖空心思放在正道上,做什么不能成?
“这局不是单孤刀的手笔。”叶灼摇头:“此局处处是陷阱,不管你如何应对,都进可攻退可守——显然角丽谯参谋的。”
单孤刀布局一根筋,他追求像李相夷那样算无遗策、一击毙命——可惜他脑子不够聪明,布局本身错漏百出,全靠李相夷意气用事和笛飞声横插一脚才成了事。
角丽谯和叶灼的风格却很像,要一石二鸟、双边得利,成了最好,败了也没有大的损失。
就拿十年前东海之战来说,单孤刀的局是想要李相夷身败名裂,可最终他准备的栽赃手段完全没有派上用场,让李相夷折戟沉沙的是角丽谯安排的一杯碧茶。
而角丽谯与单孤刀合作,一是为了弄死李相夷、除掉四顾门,二是为了削弱笛飞声,窃取金鸳盟的权力,同时让笛飞声不得不依赖她,三是为了南胤复国大计,借单孤刀经营万圣道,图谋后续直接窃取成果。
一旦计划败露,单孤刀是真的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但角丽谯呢,她对付四顾门是为金鸳盟分忧,用什么卑鄙手段、与谁结盟都是合理的,笛飞声可以不喜,但不能因此处置她——只要她以雷火炸毁总坛的事不被发现,就利于不败之地。
可偏偏这一点,不是计划推进到最后关头,她都不必付诸实施,也就很难被抓住把柄。
所以叶灼看不上单孤刀。
布局就像下棋,万万不能攻势太强而丧失应变。
“角丽谯虽然心思歹毒了点,但智计还是不错的。”叶灼抿了抿唇:“她跟我思路相仿,我能猜到接下来的出招——纪汉佛肯定请不来我,角丽谯一定在我那边弄出了新的动静。”
(这几章是角和叶两个大美人的攻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