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笑着说:“那你还是要学一下的,不过多谢你给阿诚哥机会,我们都很感激,一定会替你看好这个当铺的,其实我们也知道你的用意。”
丁香转头看了一眼外面,轻声说道:“陈德是吴鸣锵的人,吴鸣锵又是先来的香港。现在少爷又不在你身边,他那个人做事情又容易自作主张,狂妄自大,是得有个人制约一下。”
桂儿笑了一下,她没想到丁香其实也不笨的。
突然她回想起,自己在店铺的时候问仁安堂的少东家江城的情况时候,他神情好像不太对,略带紧张的看了一眼吴鸣锵和阿诚,难道……是有所顾忌吗?
桂儿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就换了一身衣服,对丁香说:“我要去一趟报社。”
丁香意外的说:“现在吗?阿诚不在啊。”
桂儿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就笑着说:“没事,反正都经常去的,我自己叫黄包车去就行了,吃饭前会回来。”
然后,自己出去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车之后就直接告诉车夫仁安堂的地址,她还特地带了一顶小礼帽遮住脸。
来到了仁安堂门口,也是一栋骑楼,面积比“聚珍当铺”要大一些,门面是西洋式玻璃橱窗,擦得锃亮,里面摆着玻璃药瓶,标签用中英双语写着“阿司匹林”“仁丹”。黑漆招牌烫金“仁安堂”三字,旁挂红十字木牌。
推门进店,空气中飘着酒精与草药混合的气息。柜台是深色硬木做的,分中西药两区:西药区摆着棕色玻璃瓶,标签印着洋文;中药区的抽屉贴着“当归”“黄芪”等红签,掌柜正用戥子称药,戥星在灯光下闪。
伙计穿白褂,药包用草纸裹着,系红绳。墙角摆着磅秤,时有苦力来买红药水,也有穿旗袍的太太来配进口鱼肝油,算盘声与粤语、英语交织,忙而不乱。
桂儿不由得惊叹,这可一点都不逊色于江城的总店,看来这个少东家还是有能力的。而且即便药店是存在危机的,但是走进这家药店却是一份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点都看不出来药店正经历着财务危机。
她才刚进店,一个药店的伙计就上前来打招呼:“这位小姐,请问您需要点什么药?”
“哦,我是来找你们的少东家,你跟他说我姓沙,是他刚刚见过面的老乡。”
那伙计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那您请稍等,然后就转身走进内间去了。”
过了一会,那少东家和他太太就亲自从里头出来,热情的对桂儿说:“沙小姐,我也猜到了,你一定会过来的。”
桂儿笑着说:“我看少东家当时好像有什么不方便说,大家都是老乡,又同在异地,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是我家出了什么大事?”
少东家笑着说:“外面说话不方便,请进来坐下慢慢聊吧。”
他太太热情地拉着桂儿来到了里间,这里头是一个会客室,有一张四方桌,角落还有床,是那种看诊用的床,床前有一个可以拉起来的帘子,看来是兼会客和看诊两用的。
桂儿迫不及待的说:“少东家当时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那少东家说:“父亲的来信当中说,丰城和江城已经陷落了,少帅亲自率领军队抵抗因为力量太过悬殊,抵挡了几天以后就撤退了,现在丰城和江城都已经被日军接管,丰城是主要战场,破坏比较大,这样才会好一点。军队不知道撤到哪里去了。”
桂儿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当她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敢相信,她忙问:“那我哥哥呢?”
“这个不太清楚,当时城里乱糟糟的,没有了军队和警察,谁都顾不上了吧。”
桂儿紧皱着眉头,心乱如麻,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又希望不是真的。
“当家的,你去把父亲那封电报拿出来给沙小姐看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旁的少奶奶说道。
“哦,对,沙小姐,你稍等一下。”
少东家走了出去,过一会又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桂儿。
桂儿连忙展开,上面写着:儿知悉:江城遭陷,虽少帅领军极力抵抗,但仍不济事,现军队已撤,敌封城,街面混乱,商户闭户,昔日繁市萧索。敌沿街搜捕,强逼仕绅出仕,父托病蛰伏,暂避其锋。二批药材路断难运,已托刘贵根携款赴沪,嘱其抵租界即电你。款到速购药材备用。晚些阖家拟设法突围奔港依你,见电即备。父字。
看完了,短短的一段文字,桂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江城沦陷了,她看过抗战历史,知道一个地方沦陷代表着生灵涂炭。
宋熙宸,沙延骁,张掌柜,刘掌柜,吴大华,吴大富,张四小姐,桃花,还有往日,虽然跟自己不熟,但是每天都会见到的帅府的其他下人们,医院的同事,以前学校的同学,他们的面容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浮现。
“小姐,沙小姐。你还好吗?”
桂儿回过神,看到少东家和他太太正关心的看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和这家人并不熟,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连忙笑着说:“抱歉啊,我没想到,居然发生如此巨变,一时有点适应不了,很感谢少东家和太太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要先走了。”
“桂儿小姐,咱们是同乡,何必如此见外,对了,还没有跟你介绍,我叫林之栋。这是我太太何秀香。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有什么事情该互相帮助,应该说,小姐今天叫当铺掌柜多给我一点当本已经帮助了林某,林某非常感激。”
“林老板,客气了,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今天多有叨扰,先告辞了。”
“那个,桂儿小姐,有一句话恐怕是我多嘴,但是小姐毕竟还年轻,我也只好犯颜直说了,今天我之所以不敢在店里把这些消息告诉小姐,主要是看小姐并没有亲属在这边,都是下人,而且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小姐身边的下人都是从前少帅夫人留下来的,他们都是来自江湖,我怕您如果真的没有了帅府的照应,他们会造反,小姐也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在店里告诉你,安全起见,我建议你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能拖一天是一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