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关的风,比江南腹地的寒更烈三分。
当萧枫与晓莲策马赶到关下时,关外三十里处的黄沙已连成一片昏黄,马蹄声像闷雷般滚来,隔着风都能听见西域骑兵的嘶吼。守将周虎早已带着士兵在关墙列队,见两人到来,立刻让人放下吊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萧少侠,晓莲姑娘,你们可算来了!西域骑兵的先锋,半个时辰前已到关外十里坡扎营,看架势,明日一早就会强攻!”
萧枫翻身下马,将长剑递给身边的弟子,快步走上关墙。极目远眺,十里坡的帐篷像黑蚁般密集,中间插着一面黑鹰旗,在风沙中猎猎作响——那是西域王庭大王子的旗帜。他指尖划过墙垛上的箭痕,那是三年前抵御黄沙帮时留下的旧伤,如今,新的战火又要在此点燃。
“徐副指挥使那边可有消息?”萧枫转头问周虎。
“半个时辰前收到飞鸽传书,说已押着黑鹰统领到了杭州府衙,正连夜审讯,还说会带两百精兵,明日午时前赶到关隘支援。”周虎递上一封书信,“另外,药王谷的弟子也到了,带着两车药材,此刻正在关内医帐帮忙。”
晓莲闻言,立刻提着药箱往医帐走:“我去看看药材够不够,再教弟子们配新的驱毒散——这次骑兵带的毒蝎,怕是混了血鹰丹的粉末,寻常驱毒烟未必管用。”
萧枫点头,目送她远去,随即对周虎道:“把关内所有能作战的人都召集起来,不管是武林盟弟子、守军还是百姓,咱们得连夜布防。”
夜幕很快笼罩了断云关。关内的空地上,火把连成一片火海,三百守军、五十武林盟弟子,还有自发赶来帮忙的百余百姓,围着萧枫站成一圈。他指着地上的关隘地形图,声音沉稳有力:“西域骑兵擅长冲锋,明日定会先用骑兵撞城门,再放毒蝎扰乱军心。咱们分三路布防——”
“第一路,由周将军带领百名守军,守在城门内侧,城门后堆上沙袋,再浇上烈火油,只要骑兵靠近,就点火烧马;第二路,武林盟弟子分成两队,分别守在关墙两侧的箭楼,箭头上裹浸了冰莲膏的布条,射杀冲上来的骑兵;第三路,百姓们协助药王谷弟子,在关内挖三条深沟,沟里铺满带刺的荆棘,再撒上镇魂散,就算有活尸冲进来,也能困住它们。”
众人齐声应和,立刻分头行动。百姓们扛着锄头铁锹,在关内挖沟;守军们搬来沙袋,堆在城门后;武林盟弟子则在箭楼里削箭、裹布条,火把的光芒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坚定。
萧枫穿梭在各个布防点之间,检查着每一处细节。走到城门处时,见几个年轻守军正往沙袋上浇烈火油,动作有些生疏,他便拿起油桶,亲自示范:“浇的时候要匀,别留缝隙,不然火起不来,挡不住骑兵。”
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崇拜:“萧少侠,咱们真能守住吗?听说西域骑兵有五千人呢!”
萧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关外的黄沙:“咱们有断云关这道墙,有冰莲膏、镇魂散这些宝贝,还有这么多同心协力的人——别说五千,就是一万,也别想踏进来。”
小兵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深夜,晓莲从医帐出来,找到正在检查深沟的萧枫,递给他一个瓷瓶:“这是新配的‘破毒散’,混了天山冰莲汁与醒神草,能破解血鹰丹与毒蝎的毒性,你让弟子们撒在箭头上,效果比单纯的冰莲膏好一倍。”
萧枫接过瓷瓶,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药香驱散了夜的寒意:“辛苦你了,熬了这么久。”
“比起关外那些等着打仗的骑兵,这点辛苦算什么。”晓莲笑了笑,目光扫过关内忙碌的身影,“你看,大家都在拼命守着这里,咱们更不能松懈。”
两人并肩站在深沟旁,看着百姓们将最后一把镇魂散撒进沟里,看着守军们在城门后堆好最后一袋沙袋,看着武林盟弟子在箭楼里插满裹了破毒散的箭。火把的光芒跳动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像一簇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关外就传来一阵震天的号角声。萧枫与周虎立刻登上关墙,只见十里坡的帐篷已尽数收起,五千骑兵排成整齐的方阵,朝着断云关缓缓推进。最前面的骑兵手中拿着攻城锤,后面跟着推着毒蝎笼的步兵,中间簇拥着一顶黑色的轿子——想必是西域大王子的座驾。
“萧枫!出来受死!”阵前传来一声粗哑的呼喊,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汉子骑着黑马,手中握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正是西域大王子。“本王子给你一个机会,打开城门投降,饶你不死!否则,踏平断云关后,定要让江南百姓都变成活尸!”
萧枫冷笑一声,从箭楼里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头对准大王子:“你若识相,就带着你的骑兵滚回西域!否则,这箭可不长眼!”
大王子被激怒,猛地挥下弯刀:“攻城!拿下断云关,赏黄金千两!”
号角声再次响起,五千骑兵嘶吼着冲向关隘,马蹄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攻城锤撞在城门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关墙都在颤抖。
“放箭!”萧枫高声下令。
箭楼里的弟子们立刻放箭,裹了破毒散的箭像雨点般射向骑兵。中箭的骑兵瞬间从马上摔下来,伤口处渗出暗红的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溃烂——破毒散果然起了作用。
“有毒!”骑兵阵中传来一阵慌乱,不少人勒住马缰,不敢再往前冲。
大王子见状,怒喝一声:“怕什么!放毒蝎!”
步兵们立刻打开毒蝎笼,上百只通体乌黑的毒蝎,混着血鹰丹的粉末,朝着关墙爬来。毒蝎所过之处,地面都泛起一层暗绿色的光,带着刺鼻的腥气。
“撒破毒散!”晓莲站在关墙下,高声指挥药王谷弟子。
弟子们立刻将备好的破毒散撒向毒蝎,粉末落在毒蝎身上,毒蝎瞬间蜷缩起来,纷纷掉落在地上,转眼就没了动静。
大王子气得脸色铁青,又下令让骑兵继续冲锋。攻城锤一次次撞在城门上,沙袋堆起的防线渐渐出现裂缝,城门内侧的守军们咬着牙,用身体抵着城门,不让骑兵冲进来。
“萧兄,城门快撑不住了!”周虎大喊,手中的长枪刺中一个爬上关墙的骑兵,将他推了下去。
萧枫心中一紧,转头望向杭州的方向——徐进武的援军,怎么还没来?
就在此时,关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呐喊:“萧兄,我来助你!”
萧枫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黄沙中,一支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徐进武!他骑着一匹白马,手中的长枪挑着一面“江南同心”的旗帜,身后跟着两百精兵,还有十几个被救醒的前暗使操控的活尸——如今已恢复神智,自愿赶来支援。
“是徐副指挥使!”关墙上的守军们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徐进武的骑兵从侧面迂回,精兵们手中的长枪裹着烈火油,点燃后朝着西域骑兵的马腿刺去。马匹受惊,纷纷跳起来,将骑兵掀翻在地。那些恢复神智的活尸,虽身上还有伤,却异常勇猛,赤手空拳地与西域骑兵搏斗,一时间,西域骑兵阵脚大乱。
“机会来了!”萧枫大喊,“打开城门,冲出去!”
周虎立刻让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萧枫带着武林盟弟子冲出关隘,长剑直取大王子;徐进武则带着精兵从侧面夹击;晓莲则在关墙下指挥药王谷弟子,继续撒破毒散,防止毒蝎反扑。
大王子见腹背受敌,心中慌乱,手中的弯刀招式越来越乱。萧枫抓住破绽,长剑直刺而出,剑尖沾着破毒散,精准地刺中他的肩膀——大王子吃痛,弯刀险些脱手,转身就要逃跑。
“想跑?”徐进武策马赶来,长枪拦住他的去路,“你残害江南百姓,今日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两人联手,与大王子缠斗在一起。萧枫的长剑专攻他的要害,徐进武的长枪则牵制他的行动,没过几个回合,大王子就被萧枫一剑挑飞了弯刀,又被徐进武一枪刺中大腿,重重地摔在地上。
“绑起来!”徐进武大喊,身后的精兵立刻上前,将大王子捆得严严实实。
西域骑兵见首领被擒,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那些推着毒蝎笼的步兵,也吓得转身就跑,却被武林盟弟子拦住,一一擒获。
战斗结束时,太阳已升到半空。断云关前的黄沙中,散落着西域骑兵的兵器与帐篷,投降的骑兵被押到关内看管,受伤的士兵则被送到医帐救治。
萧枫、徐进武与晓莲并肩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黄沙,脸上都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周虎提着一壶酒赶来,给三人各倒了一碗:“三位英雄,咱们守住断云关了!这碗酒,敬咱们的胜利!”
萧枫举起酒碗,与两人碰在一起,酒液溅起的瞬间,他仿佛看见黑风岭的尘沙彻底消散,血魂花的暗红被阳光驱散,断云关的风,也带上了江南的温柔。
“这碗酒,不仅敬胜利,更敬咱们同心协力的江南百姓。”萧枫轻声道。
徐进武与晓莲同时点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几分辛辣,却又透着一股甘甜——那是守护家园后,最安心的味道。
三日后,杭州府衙贴出告示,将剿灭西域王庭骑兵、擒获大王子的消息公之于众。江南各州府的百姓们敲锣打鼓,张灯结彩,比上元灯会还要热闹。金陵府衙的通判李从文也被赵盟主擒获,从他家中搜出了与西域王庭往来的所有密信,彻底斩断了王庭在江南的联络线。
这日,萧枫、徐进武与晓莲再次聚在秦淮河的画舫上。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画舫上,不仅有桂花糕与桂花酿,还有百姓们送来的各色点心与美酒。画舫缓缓驶过石桥,岸边的灯笼映着三人的笑容,与百姓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没想到咱们真的守住了江南。”徐进武举起酒碗,感慨道,“还记得黑风岭那一战,我还以为咱们要栽在血影教手里呢。”
晓莲笑着给两人添酒:“那时候你可没这么感慨,只顾着挥着长枪往前冲。”
萧枫望着水中的月影,想起这一路的凶险——从血影教的傀儡术,到青枫帮的旧案,再到西域暗使的控尸术与骑兵的强攻,每一次都九死一生,却又因三人同心、百姓协力,一次次化险为夷。他轻声道:“江南的安稳,从来不是靠一两个人守住的,是靠咱们每一个人,靠这份‘同心’。”
徐进武与晓莲深以为然,举起酒碗,再次碰在一起。
画舫上的笑声随着水波散开,与岸边的丝竹声、百姓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人间的星辰,照亮了江南的河,江南的路,也照亮了三位英雄心中,永不熄灭的侠义与温情。
此后多年,每当有人问起断云关大战的故事,老人们便会指着秦淮河上的画舫,说起那个关于持剑侠客、握针医者与挥枪将军的传说——传说里,他们用同心协力,挡住了西域的风沙,守住了江南的烟雨与柔情。而那些故事的结尾,总绕不开断云关前的“江南同心”石碑,与秦淮河上,那碗永远喝不完的桂花酿。
第六章 十年灯市故人来
秦淮河的灯市,十年间愈发繁盛了。
上元佳节的傍晚,画舫泊在老地方,岸边的灯笼刚挂上,就被往来的人群映得通红。萧枫倚在舫边的栏杆上,手中握着半盏未点的莲花灯——灯面是晓莲亲手绣的,青竹旁卧着一只白猫,正是当年百草堂后院那只总偷喝药汁的小家伙。
“萧兄,发什么呆呢?桂花酿都温好了!”徐进武的大嗓门从舱内传来,他如今已从副指挥使升了指挥使,脸上添了几道细纹,却还是当年那副豪爽模样,手里提着个酒坛,身后跟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女儿徐念。
萧枫笑着转身,将莲花灯递给跑过来的徐念:“念念,去跟你晓莲阿姨说,灯可以点了。”
小姑娘脆生生应了声,提着灯蹦蹦跳跳地钻进舱内。不多时,晓莲掀帘走出,她褪去了当年的素白药袍,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间别着一朵新鲜的醒神草——是云峰山新摘的,每年这个时候,她总会带一束来。
“刚听见你跟念念说话,就知道你又在想十年前的事。”晓莲将一盏点好的兔子灯递给他,灯影映在她眼底,比岸边的灯笼还暖,“这十年,你总对着莲花灯出神,到底在想什么?”
萧枫接过兔子灯,指尖蹭过灯面上的纹路——是他当年教晓莲画的,如今已被她练得炉火纯青。他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灯海,轻声道:“在想,当年断云关前的风沙,要是没你们,我能不能撑到援军来。”
徐进武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都十年了还提这个!再说了,咱们三个谁离得开谁?当年若不是你一剑挑了大王子的弯刀,我那长枪也戳不到他;若不是晓莲的破毒散,咱们早被毒蝎咬得满地爬了!”
晓莲被他说得笑起来,从袖中取出三个香囊,分给两人:“今年的醒神草加了些桂花,安神又香,你们揣着。”
三人正说着,岸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老者,背着个药箱,慢慢走了过来。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挂着个小小的铜铃,走路时叮当作响——竟是当年被擒的青枫帮鹤当家!
萧枫与徐进武同时握紧了腰间的兵器,晓莲却按住了他们的手,轻轻摇头:“别急,你看他杖头的铜铃,是药王谷的‘平安铃’,说明他已被谷主赦免,潜心学医了。”
果然,鹤当家走到画舫旁,对着三人拱手作揖,声音虽沙哑却透着诚恳:“萧少侠、徐指挥使、晓莲姑娘,十年未见,别来无恙?今日来,是受药王谷主之托,送新制的‘护心丹’——谷主说,当年多亏三位守住江南,这丹方能护三位平安。”
徐进武愣了愣,放下手中的酒坛:“你……真改邪归正了?”
鹤当家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左额角的月牙疤痕:“当年被擒后,晓莲姑娘没杀我,反而让我跟着药王谷弟子学医。我看着那些被毒伤的百姓,才知道自己当年造了多大的孽。这十年,我跟着谷主走遍江南,治好了不少人,也算赎点罪。”
晓莲接过药箱,轻声道:“知错能改,便是好事。今日上元节,不如上船喝杯酒?”
鹤当家摆了摆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不了,谷主还等着我回去复命。这是我自己配的‘清心膏’,比当年的醒魂丹更温和,你们收下。”说完,他又拱了拱手,转身融入人群,竹杖上的铜铃声渐渐远了。
徐进武看着布包,感慨道:“真没想到,当年的仇人,如今竟成了送药的。这江南的安稳,还真能磨掉不少戾气。”
萧枫打开布包,一股清冽的药香飘出来,与晓莲香囊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他望着鹤当家远去的背影,突然笑道:“不是江南磨掉了戾气,是咱们一起守住的这份安稳,让人心甘情愿地变好。”
正说着,舱内的徐念突然大喊:“爹!萧叔叔!晓莲阿姨!你们快来看!河面上有好多莲花灯!”
三人走进舱内,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望去——河面上漂着上百盏莲花灯,每盏灯面上都画着“江南同心”四个字,是两岸百姓放的。灯影顺着水流漂来,绕着画舫打了个转,像无数颗跳动的星子。
“你看,百姓们都记得呢。”晓莲轻声说,眼中泛起了泪光。
徐进武举起酒碗,声音比往常沉了些:“来,咱们再喝一碗!敬十年安稳,敬江南同心,也敬咱们三个,十年后还能在这里看灯!”
萧枫与晓莲同时举起酒碗,三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入喉,还是当年的桂花酿,却比十年前更甜——是安稳日子酿出的味道。
夜色渐深,岸边的丝竹声响起,有人唱起了当年的小调:“断云关前风沙停,秦淮河上灯又明;持剑侠客今何在?画舫同饮桂花馨……”
萧枫望着河面上的莲花灯,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上元夜——那时他刚从黑风岭回来,眼底还留着血魂花的暗红,而如今,眼底只有灯影与身边人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晓莲与徐进武,两人也正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明年上元节,咱们还来这里。”萧枫轻声说。
“必须来!”徐进武大声应道,“到时候我带念念学划船,晓莲你多绣几盏莲花灯,萧兄你啊,就负责温酒!”
晓莲笑着点头,伸手将一盏刚点好的莲花灯放进河里:“还要加上一句——往后每一个上元节,咱们都在一起。”
莲花灯顺着水流漂远,与河面上的其他灯影汇合,照亮了秦淮河的水,也照亮了三人心中,永远不变的约定。
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人间的星辰,而画舫上的笑声与酒香,随着水波散开,融入江南的夜色里——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也是属于江南的故事,会在每一个安稳的上元夜,被灯火与酒香,轻轻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