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海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更烦躁了,两条眉毛拧得像条要打架的大长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啪”地放下筷子。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吊扇转动的声音都清晰了不少。
林佐赶紧提高声音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了,给我小姑父留点说话的机会。”
顾南海这才顺了顺气,朝着汤臣勾勾手指,声音闷闷的:“把酒拿过来,再给我倒一杯。”
汤臣拿着酒瓶,看了看林佐,眼神里带着点犹豫。
林佐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倒上吧,让他喝。
大不了一会儿我送他回家,挨我小姑姑一顿揍,我认了。”
他摊了摊手,苦笑着,“反正喝一杯也是喝,喝一瓶也是喝,索性让他喝个痛快。”
汤臣这才拿起酒瓶,给顾南海的杯子里满满倒了一杯,酒液撞击杯壁,打了个旋。
顾南海端起酒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动作快得大家想拦都没拦住,杯底朝天时,还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王旅长看得眼睛都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师长,你这是真遇到啥难事儿了?
说出来呗!又没外人,咱们都是几十年的战友了,砍头都敢一起上的交情,有啥事不能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就是,”赵参谋在一旁跟着应和,手里还攥着个没动过的馒头,“咱们几个加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参谋也点头:“可不是嘛,别憋在心里。”
顾南海放下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又长又沉,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
“唉~~我原以为,我们家振军是个听话的孩子。
以前总听你们说,这个孩子叛逆,那个孩子不服管,我还偷偷琢磨,我们家这孩子怎么就不叛逆呢?
谁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来了?来啥了?”王旅长没听明白,一脸茫然地追问,还往前凑了凑,差点把椅子腿蹭到旁边的汤臣。
“你别插话!”林佐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让我小姑父慢慢说。”
王旅长朝后退了退,却还是竖着耳朵听着。
顾南海这才缓缓开口,把顾振军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非要弃医经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说的时候,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
说到最后,还狠狠拍了下桌子,震得盘子都叮当响。
“嗨!我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呢!”王旅长听完,“啪”地一拍大腿,“不就是不当医生,改去做生意了吗?
多大点事!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下海经商的人海了去了!
人家言心家那两大集团,第三代总得培养出个经商的人吧?
要我说,林教授和李董事长两个人够开明的了,之前你那三个孩子想干什么,人家俩人都没反对过。
现在振军好不容易想经商,你应该举双手赞成!
毕竟那么两大集团,交给外人怎么也不放心呀。”
汤臣也点了点头,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我觉得老王说的对。
要我说,就算是为了让振军接管集团,把姓改成姓林的,你都没什么反对的道理。”
他顿了顿,看着顾南海说:“这么多年,你老丈人老丈母娘对你多好?
你只需要安心工作,家里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
这仨孩子,虽说是你生的,其实是人家老林家一手培养出来的。”
林佐在一旁更是连连点头,往前凑了凑:“按说这话不该我一个晚辈说,但我觉得老汤和老王说的都在理。
我小姑姑家,总不能到她这就绝了后吧!
要我说,你还不如主动提出来,反正你俩儿子,干脆就让振军改姓林得了,这样接管集团也名正言顺。”
顾南海原本是憋了满肚子委屈,想找这帮老战友诉诉苦,排解排解心里的难郁闷。
没想到一来这,不仅没得到安慰,反而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教了半天。
更让他窝火的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自己大儿子连姓都快要保不住了!
他气得脸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
气呼呼地扭头就走,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憋屈。
王旅长几步追上来,肥厚的手掌紧紧扣着他胳膊,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师长,师长!顾师长~~
我们老哥几个开玩笑呢,您怎么就当了真?”
李参谋和赵参谋一左一右围上来。
前者拽着顾南海的左手腕,后者托着他的手肘,三人用力把他往回带。
李参谋鬓角的白发被灯光照得发亮。
他拍着顾南海手背劝道:“是呀是呀,几十年的老兄弟了,这点小玩笑开不起。”
赵参谋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咂着嘴叹气,“这么多年,谁家的孩子没叛逆过?
我家那小子,三十大几的人了,到现在连对象都没有,我头发都快愁白了!
也就你们家仨孩子一个赛一个优秀。
光高考状元就拿了俩,加上言心,你们家等于出了仨状元!
剩下那个,就算不是状元,也是第二名的好成绩!”
汤臣也站了起来,“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们对你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呀。”
“恨得牙痒痒的!”林佐在汤臣身后接话,腮帮子用力鼓了鼓,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像是要把满腔的“愤懑”都嚼碎了咽下去。
他这副夸张模样逗得王旅长直乐,“呵呵~~瞧你恨的那样,我可不恨啊,我只羡慕。”
几人连拉带拽,总算把顾南海按回红木凳上。
凳脚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墙角鱼缸里的金鱼扑腾了两下。
这几个人里,数王旅长最没皮没脸,也数他跟顾南海关系最亲近。
他当即摆出哥俩好的架势,扬手就要拍顾南海的肩膀,却被对方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那眼神冷飕飕的,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王旅长的手僵在半空,五根手指尴尬地蜷了蜷。
最后不自然地落在顾南海的肩章上,轻轻拂了拂:“哎呀,这上边沾了点灰,我帮你擦擦。”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顾南海依旧虎着脸,浓眉拧成个疙瘩。
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在场众人,“幸灾乐祸是吧?
当初你们谁家有事找我,我笑过吗?
哪回不是全力以赴地帮忙?
怎么到我这儿,你们一个个就乐成这样?”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磕,震得酒杯里的酒晃出圈涟漪:“我是有俩儿子,招谁惹谁了?
就非得给出去一个?
别说俩儿子,就是有十个,也得姓顾!”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唰”地射向林佐,带着几分威压。
林佐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揉着后脑勺打哈哈:“小姑父,这不是开玩笑嘛!
您心眼儿怎么比针鼻儿还小?
你这话也就敢在我们跟前说,有本事去我小姑面前大声嚷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