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坐在一旁,想起账房先生算错账的事,也轻声补充:“还有上月账房刘先生算错了田庄的租子,亏了五十两银子。刘先生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当场就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说要卖了老家的宅子赔银子。阿汐赶紧扶他起来,说‘刘叔,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这亏空我来补,您往后仔细些就是,别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敬佩:“后来我才从丫鬟那听说,阿汐当时手头也不宽裕——她陪嫁的那对羊脂玉镯子,是她母亲给她的念想,平时连戴都舍不得多戴,那天却悄悄拿去当铺当了,换了五十两银子补了亏空。刘先生知道后,连着好几天都在账房里熬夜对账,说‘幺奶奶这么待我,我要是再出错,就没脸在陆家待了’。”
陆老太听到“羊脂玉镯子”,眼底闪过一丝动容,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把别人的难处放在前头,自己的委屈却藏着不说。我后来问她,怎么不跟我提镯子的事,她却说‘祖母,银子没了能再赚,镯子没了能再寻,可刘先生的体面没了,往后在府里就难抬头了——陆家要的是人心齐,不是冷冰冰的规矩’。”
“何止是对下人宽厚,对佃户们也上心。”陆母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赞叹,“去年北庄闹旱灾,收成连往年的六成也没有。阿汐听说后,直接搬去庄上住了一个月。
每天天不亮就跟着佃户下地,光着脚踩在干裂的田里,看土壤的成色,教佃户们种耐旱的谷子和豆子。她怕佃户们没钱买新种子,还自掏腰包从种苗店调了种子送过去。”
陆母笑着回忆:“今年秋收的时候,北庄的亩产竟比往年还提了两成!佃户们高兴坏了,挑着新收的小米、玉米,还有自家腌的咸菜、晒的干货往府里送。为首的王老汉说‘幺奶奶是我们的活菩萨,没有她,我们今年都不知道怎么过’。阿汐没收多少,只每种拿了一点,又回赠了每户一匹细布、两斤点心,说‘这是大家辛苦种出来的,我不能多要,往后咱们好好种,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还有前几天,她跟我提想开个私塾。”陆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说府里的几个孩子到了启蒙的年纪,佃户家也有不少孩子想学认字,就想把西跨院的空房修缮一下,请个人品好、有学问的先生来。
问她学费怎么办,她笑着说‘府里的孩子自然是府里出,佃户家的孩子就免了学费,书本笔墨也由陆家供着——祖母常说,陆家要长远,不能只靠田地铺子,还得有读书人撑着门面。现在让孩子们多认些字,往后说不定能出几个有出息的,那才是陆家真正的福气’。”
谢氏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认同:“是啊,阿汐妹妹还跟我商量内院采买的事。说以前都是跟城里的粮铺、菜铺买,不仅贵,有时候还不新鲜。
不如直接跟佃户们订——谁家种的白菜好,谁家养的鸡鸭肥,都记下来,每月按需求跟他们订,价格比铺子里低两成,还能帮衬佃户们多赚些银子。前几天东庄的陈婶子来送菜,说她儿子病了,就是靠卖菜的银子请了大夫,现在已经好利索了。”
陆老太听着母女俩的话,手里的佛珠转得慢了些,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眼神里满是笃定:“你们看,这孩子心里装着的,不只是陆家的铺子和田庄,还有府里的下人、庄上的佃户。她有胆气扛事,有胸襟容人,还有远见铺路——这样的人,才是陆家的底气。”
她转头看向陆母和谢氏,语气郑重起来:“我把掌家的担子交给她,不是偏心,是信她。信她能守住陆家的家业,更能带着陆家往前走。往后你们多帮衬她些,内院的事谢氏多费心,府里的人情往来你多提点,咱们娘仨拧成一股绳,阿汐在外头也能少些牵挂。”
陆母和谢氏齐声应道:“娘(祖母)放心,我们知道。”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的回话:“老太太,十三奶奶回来了,说给您带了南边新晒好的陈皮。”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杨明汐披着件月白色的披风,手里提着个竹篮,快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带着些风尘,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星星,见了众人,笑着行礼:“祖母,娘,大嫂,我回来晚了,路上遇上些事耽搁了。”
陆老太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招手让她过来:“快过来坐,路上累了吧?正好,我们正说你呢——往后这陆家,可就靠你了。”
杨明汐走到陆老太身边坐下,将竹篮里的陈皮拿出来,笑着说:“祖母您放心,我定不辜负您的信任,也不辜负陆家。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让陆家越来越好。”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眼底的光愈发坚定——那光,是陆家的希望,也是撑起整个陆家的,最踏实的底气。
……
入夏后,日头烈了,老宅的作息也跟着变了。
陆父怕热,午后总在西厢房的竹榻上歇着,陆母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手里摇着蒲扇,指尖缠着他爱吃的薄荷糖——陆父肺不好,夏天容易口干,她就每天把薄荷糖腌在蜂蜜里,装在小瓷罐里随身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