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气氛有些微妙。
御史台的李御史站出来,弹劾兵部侍郎在围剿珩王余党时,私吞了缴获的粮草。证据确凿,兵部侍郎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萧承煦坐在龙椅上,神色平静,听着李御史一条条陈述罪状。
沈文烬站在御案侧后方,手里拿着一卷宣纸,看似在记录,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萧承煦的侧脸。
他注意到,当李御史提到“珩王余党”时,萧承煦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三年前,正是珩王萧承珩设计陷害,才让萧承煦身陷囹圄,自己则以替身的身份,在刀尖上走了三年。那些日子里,他见过太多因权力倾轧而家破人亡的惨状,也见过萧承珩伪善面具下的阴狠。
“陛下,”李御史奏完,躬身道,“兵部侍郎玩忽职守,中饱私囊,恳请陛下严惩!”
萧承煦沉默了片刻,声音冷得像冰:“将兵部侍郎打入天牢,彻查此事。凡牵涉者,一体问罪。”
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寂静。谁都知道,这位新帝行事狠厉,尤其是在涉及珩王党羽的事情上,更是毫不留情。
退朝后,萧承煦回到御书房,脸色依旧阴沉。他将奏折狠狠摔在案上,低吼道:“一群蛀虫!朕才刚站稳脚跟,他们就敢如此放肆!”
沈文烬默默地捡起奏折,放在矮几上,然后铺开一张宣纸,开始作画。他画的不是盛怒的帝王,而是一群围着腐肉的苍蝇,苍蝇的翅膀上,隐约印着“贪”字。
萧承煦看到这幅画时,怒火渐渐平息。他走到沈文烬身边,拿起那幅画,指尖在苍蝇的翅膀上摩挲着:“你是在提醒朕,斩草要除根,更要防微杜渐。”
“臣不敢。”沈文烬放下笔,“臣只是觉得,比起惩处个体,或许更该想想,如何让这些‘苍蝇’无处可叮。”
萧承煦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说得对。传朕旨意,令吏部、户部、刑部联合制定新规,严查贪腐,一旦查实,抄家灭族,绝不姑息!”
然而,旨意颁布下去,却遭到了不少阻力。一些老臣以“法不责众”“恐动摇国本”为由,联名上书,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萧承煦看着那些奏折,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御案,吼道:“这些人,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珩王的余孽!”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神开始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牢。
沈文烬见状,迅速在宣纸上画了一幅画。画中,一棵大树被蛀虫蛀空了树干,看似枝繁叶茂,实则一推就倒。而在大树的根部,有几只辛勤的蚂蚁,正在搬运泥土,试图修补蛀洞。
他将画递到萧承煦面前:“陛下,大树虽有蛀虫,但根基未毁。只要及时清除蛀虫,再加以修补,仍能枝繁叶茂。若因怕伤了树干而放任蛀虫,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萧承煦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总是能点醒朕。”
他拿起朱笔,在那些联名奏折上一一批复:“贪腐不除,国无宁日。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批复完奏折,萧承煦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沈文烬默默地收拾好笔墨,退到一旁。他知道,这场关于贪腐的整治,必然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但他会一直在这里,用他的画笔,为萧承煦映照出前路的坎坷与光明,提醒他勿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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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萧承煦又做了噩梦。
他猛地从龙床上坐起,额上满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梦里,他又回到了漠北的囚牢,冰冷的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狱卒的狞笑声在耳边回荡,还有沈文烬替他挡暗箭时,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陛下?”守在殿外的沈文烬听到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萧承煦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陛下,您又做噩梦了?”
萧承煦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像个无助的孩子:“文烬,我好像……好像永远也逃不出那个地方了。”
沈文烬沉默片刻,转身从自己的案几上取来一幅画,递到萧承煦面前。
画中,是漠北的草原。
蓝天白云下,一群骏马在自由地奔跑,远处的牧民在放声歌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没有囚牢,没有铁链,只有辽阔与自由。
“陛下,”沈文烬轻声说,“漠北不止有囚牢,还有草原和骏马。您已经离开了那里,回到了属于您的紫禁城。这里有您的子民,有您的江山,还有……臣,贵妃和您的三个孩子。”
萧承煦看着那幅画,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伸手抚摸着画中的草原,仿佛能感受到那里的风:“是啊,我回来了。阿宁,你和孩子在哪里呢?我好想你们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文烬,谢谢你。”
沈文烬摇了摇头:“这是臣该做的。”
萧承煦看着他,忽然笑了:“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总喜欢天赶紧黑,就可以和我换身份了,你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有很多次,我让你去某个妃嫔那,结果你不想去,你想去淑妃那,还和我哭鼻子了,最后你还是听话的去了我说的妃嫔那。”
沈文烬也笑了:“臣当然记得。陛下还说,以后会保护臣,不让臣再受委屈。”
“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萧承煦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文烬,有你在身边,真好。”
沈文烬的心头一暖,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萧承煦的创伤还需要时间来愈合,但他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迎来光明的未来。
他收拾好画具,对萧承煦说:“陛下,天色还早,您再睡一会儿吧。臣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什么事,随时叫臣。”
萧承煦点了点头,重新躺下。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梦里,是沈文烬画中的草原,是他和陆德宁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场景,还有一家五口短暂的相聚,温暖而美好。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照亮了沈文烬的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守护着帝王的雕像。
他知道,重建之路漫长而艰辛,但只要他和萧承煦携手同行,就一定能克服重重困难,开创一个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时代。
而他的画笔,也会一直记录下去,记录下这段从阴霾走向曙光的历程,记录下这份在深宫之中,独一无二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