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把总瞅准空隙侧身突进,长刀贴着盾牌边缘刺入,一名甲士闷哼着跪倒,谷粒从他甲胄的缝隙里漏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粮堆。
他刚要抽刀,却见粮垛后面窜出完颜烈,手中短刀直劈他的面门——他眼角带着刀疤,眼神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明军把总拧身避开要害,刀刃顺势劈向对方手腕,却在触及皮肉时感觉撞上了硬物。仔细看去,才发现汉子手腕上套着半个生锈的粮囤铁箍。就是这刹那迟滞,汉子竟弃了短刀,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腰,将他往身后的粮囤上撞去。
明军把总的后背重重磕在装满大豆的仓廪上,麻袋破裂的声响中,圆滚滚的豆子滚落一地,让两人脚下都打了滑。
“把总!”亲兵的短矛及时从完颜烈腋下刺入,只见完颜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依旧死死抱着不放,直到身体抽搐着软倒,手指还深深抠进那把总的甲胄缝隙。
明军把总踉跄着站稳,看着满地滚动的豆子上溅开的血花,胃里一阵翻涌。
“这鬼地方太憋屈!”亲兵扶着他后退半步,“粮仓里全是暗格,刚清完左边又从右边冒出来!”
望向巷尾,那里的女真兵正踩着同伴的尸体推进,有的甚至爬上粮仓顶部,从房檐缺口往下投掷火把和石块。西侧仓房已经燃起大火,干燥的谷糠被火焰卷起,在空中形成金色的火雨。
突然,前方堆积的粮袋剧烈晃动,那明军把总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拽着亲兵扑倒在地。轰隆一声巨响,整面粮垛轰然倒塌,二十余袋小麦与五个女真兵一起砸落,将半个巷道堵得严严实实。烟尘弥漫中,有人被粮袋压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有人在粮堆里挥舞刀斧乱砍。
“妈的,这帮该死的东西居然放火,那我们也没什么顾忌了,火铳手贴墙装填!扔火油罐!烧死他们。”
“是。”
把总从粮堆里爬起,战甲上沾满了粮食和血污。两名明军士兵待到命令立刻解下腰间油罐,点燃引线后奋力扔向粮堆。
陶罐碎裂的声响中,火油遇火腾起烈焰,将粮堆变成巨大的火团,被困的女真兵发出凄厉的惨叫,火焰顺着谷粒蔓延,很快便舔上两侧的木墙。
把总挥刀劈开一名从火中冲出的女真兵,对方身上的火苗已经烧着了辫发,却依旧嘶吼着扑来。刀刃入肉的闷响中,他突然注意到对方怀里露出半截麻布,上面绣着小小的谷穗图案——这或许是个负责看守粮仓的农夫。
当巷口的风终于吹散硝烟时,厮杀声渐渐平息。明军把总拄着长刀喘息,刀刃上挂着的面粉被血浸透,变成肮脏的糊状。
巷子里堆满了烧焦的粮袋和尸体,明军与女真兵的尸身交错叠压在谷堆上,有的手里还攥着未燃尽的火把。西侧粮仓的大火还在燃烧,烤得空气灼热难耐,熟透的麦粒香气混着焦糊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妈的,粮食都没了,全是钱呐!”正在带队把总感叹时,一名亲兵从粮仓暗格里拖出个受伤的女真少年,那孩子怀里还紧紧抱着个装满荞麦的小布包。
“把总,这小子藏在计量粮食的斗里,腿被火燎了。”他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家粮仓里帮忙晒粮的侄儿,心中莫名一紧。
“包扎他的伤口,送去后营吧。”说完他转身走向巷口,踩在混着麦粒、血污和灰烬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回头望了眼还在燃烧的粮仓,火焰已经舔舐到仓顶的木梁,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仿佛能听见无数谷物爆裂的轻响。
巷外传来友军的呼喝声,那是其他街巷的明军正在靠拢。把总靠在巷口的石碾上,疲惫地闭上眼。狭窄的粮仓巷里静得可怕,只有粮食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粮囤坍塌声,像极了无数生命在灰烬中最后的喘息。
此刻,赫图阿拉已经落入明军之手,除了少量的重要地点没有被拿下外、城墙和几个城门已经全部插上了明军的战旗。
后金算是完了,这个割据政权已经敲响了丧钟。
汗宫大殿内,后金汗王的宝座歪斜在角落,龙椅扶手上插着一支羽箭。明军参将秦岳踩着满地狼藉走进来,靴底碾过散落的奏章与骨牌。
殿梁上的鎏金铜铃在穿堂风中摇晃,发出哀婉的声响。他注意到东暖阁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火光。
推开门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二十余名女真贵族环坐在暖阁中央,每个人胸口都插着一柄短刀,鲜血染红了华贵的蟒纹锦袍。为首的妇人穿着大妃朝服,发髻上的金簪歪斜欲坠,她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三杯毒酒,其中两杯已经空了。
“里面什么情况?可是抓到了女真的贵族。”马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秦岳立马退回来回道:“大人,里面的人都自杀了,应该是努尔哈赤和他儿子的妃子。”
“是吗?倒挺有几分烈性,走进去看看。”
几人刚进去,便听见墙角传来婴儿的啼哭,秦岳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侍女蜷缩在柜橱里,怀里抱着个襁褓。
侍女惊恐地看着他,将婴儿紧紧搂在怀里,用生硬的汉语哀求:“别杀孩子. . . . . .他才满月.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