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7
第二天一早。
饭桌上。
父子俩神情一致怪异,都闷声不吭。
“怎么了这是?”
程母从厨房里出来,将早餐端到桌上,刚一坐上,就觉得这父子俩不对劲。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
程霖偷偷的看了眼父亲,眼睛挤了挤,程老点头,没说话。
“你们父子俩这是?”程母的视线落在父子俩的身上,这么有默契,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吧!
霍珍也看出来了,用手轻轻揪了一把旁边的程霖:“怎么了?”
程霖恍了一下神,随即说道:“我是在跟爸商量,”他一时词穷,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要不然我们一家人一块儿出门旅行一趟吧!”
他看向霍珍:“我和珍珍马上也快结婚了,就当是婚前度蜜月了。”
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还未隆起的小腹,但其实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孕育两个月的宝宝了。
“孩子现在还小,现在不出门,等到月份大了,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这个团我一直盯着,之前太贵了,这两天打折打下来了,珍珍,妈,我现在就下单。”
程母看了眼儿子又看向丈夫,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霍珍也是一脸狐疑,但能出门去走一走,而且还是一家人一起,她还是开心的,至少说明,自己这个儿媳妇被真真正正的接纳和认可了。
谁也没再说什么,四个人各怀心思,安静的用完了早餐。
饭后,程老惯常让老伴给自己泡了一壶枸杞养生茶,在书房里悠哉游哉,程霖安顿好了霍珍,坐在电脑前赶前一天晚上的报表。
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急着去上班的,太奇怪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两个人都被各自的老婆催着出门。
父子俩各自抱怨,拖拉,门铃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程母开了门,门外站了一队西装革履的人。
“你…你们是…”
程母心里咯噔一下,问道。
“请问这里是…是程老教授的家里,您是他的爱人吗?”
程母心中更慌了,那老头子从今早一起床就不对劲,问他什么也支支吾吾,该不会是在外头…
“是…这里的确是,我是他的爱人,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微微笑着说道:“阿姨你别误会,我们是房管局的。”
“房管局?”
程母立即摆手:“抱歉哈,我们不买房也没有要买房的打算。”
来人又笑:“我们今天来,确实是找你和你的先生有点事儿。”
目光透过门缝朝里看了一眼:“方便让我们进来一下吗?”
程母侧开身,让几个人进门。
“谁啊?”
随后,程老教授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程老教授,您好!”
其中一名男子伸手,同老教授握了握。
程老坐到沙发上,几分钟后,程霖和霍珍也从房里出来了。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到一起,对面是自称房管局的人,刚刚好也是四个人,两男两女。
“程老先生,这个你可以看一下。”
一份未拆封的文件被推到了程老的旁边。
另一人又说:“这位太太,还有公子和小姐,都能一起看看。”
程老将文件拆开,率先浏览了起来。
十五分钟之后。
程老双眼猛的一红:“你的意思是,我的学生她在生前给我买了一套房?”
程母立即追问:“什么生前,南栀她怎么了?”
程老望一眼身边的老太婆,看来这事情他是想瞒都瞒不住了啊!
“是的,南小姐生前特意交代过,这一处的房产,等到她死了之后,立即来找你们做房产的转户登记,我们今天来上门,那便是说明…”
“老教授,太太,请节哀!”那人说道。
“什么节哀不节哀的,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程母眼泪啪一下就落了下来,看向丈夫:“南栀她没事的对不对,她还活着的对不对?”
程老不说话,程母就将目光望向了儿子:“怎么了你们,说话啊,都说话啊!”
“妈!”程霖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说出了这个残忍无比的事情:“学姐她…已经死了,十二天前,在医院里,死了。”
“羊水栓塞,那个孩子也没能留得下来,她…真的死了。”
程霖嘴唇微张,这样的事实连他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家里面这两个女的。
果然,下一刻。
程母瞳孔微怔:“你说什么?”
霍珍嗓音颤抖:“所以,你在说谎,你在说谎对不对,昨天晚上你不是跟我说,说学姐她在楼底下的吗?”
程霖无力解释:“是我看错了,在楼下的不是学姐,是祁时宴,他是老告诉我,学姐过世了的消息的。”
他也多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是他自己伪造的,可如果学姐真的还活着,今天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程母崩溃的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她怎么会…怎么会…”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去接受。
南栀就像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那孩子,她打心眼里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哎,天妒英才,她才三十一岁啊!
“师娘,别哭,我在,我在这儿,您别难过了,我在这儿呢!”
南栀飘在程母的身边,程母捂嘴痛哭,她也跟着一起哭。
“程老要是没什么异议的话,就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我们会尽快进行房产的过户和更名。”
程老手上握着笔,迟迟落不下笔,这样的人血馒头,还是他最心爱学生的人血馒头,叫他怎么吃得下去。
手一直在抖,笔一下拍到了桌子上。
“老教授您就把字签了吧,这也是您学生对您的一份心意,更是她的遗愿。”
南栀飘到老师的面前:“签了吧,老师,您勤勤恳恳一辈子,教书育人,晚年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我就是希望,你能住得好一些,以后,也一定要记得,对自己好一些,不要什么都舍不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知道吗?
来,我们把字给签了好不好?”
她抓住老师的手,那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抬起,不受控制一般,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对面的人在文件上按了印章,双方又各自摁下手印,南栀才转身飘走。
对于老师,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人死如灯灭,总有一天他们会忘了她,会习惯于没有了她的世界,就算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很痛心,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难过了。
总有一天,岁月是长河会将她所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掩埋,抹去,什么都不剩下。
在这个世界上,她也确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了,除了墨逸尘。
不过,他应该不希望见到她吧,听说他和那位女孩已经成了婚,他应该过得挺好的,她没有理由再去打搅他。
而且,他们之间隔了大半个世界,她只是一缕魂魄,飘不了那么远。
灵魂飘走,不知道怎么的就飘到了拘留所。
“0713,有人找。”
赵宇轩跟在狱警的身后,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有谁会来见他。
一半狐疑,一半忐忑,坐到了那一面可视化的透明大窗前。
“你是?”
赵宇轩很确定,对面的女孩,他不认识。
“我是卖保险的,我叫王佳。”
“两个月前,你妹妹曾经到我们公司来办理过一份个人的大额意外事故险,受益人是你。”
她将一份保险受益通知单从窗口处推进去。
“最末页,签一下字,我们将按照合同进行赔偿。”
赵宇轩嘴唇哆嗦,牙齿缝都在抖:“你说什么,我的妹妹给我买了保险,受益人是我?”
他脑子一瞬短路,他没有妹妹啊,现在的人,卖保险骗钱都骗到监狱里来了。
便要将手里的电话给放下。
“等等!”又将电话放到了耳朵上:“妹妹,你是说?”
他确实还有一位妹妹,如果那算是妹妹的话,那他就有且只有这一位妹妹。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买保险呢?
她不是很恨他吗?她恨他,恨到不愿意去原谅他,恨到连一声“哥哥”都不愿意叫他。
又为什么要给他买这一份保险?
不对,现在这一份保险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那说明…
赵宇轩想到了很不好的一件事。
“我…我妹妹她…”
但凡是有点常识的都应该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不是没想到,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愿意去接受罢了。
王佳的态度很冷漠:“她死了。”
人要是活得好好的,她至于找到监狱里头来,沾这一份晦气?
“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祁时宴,是不是祁时宴害死了她,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王佳一脸的不耐烦:“这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你赶快把字签了吧,我还有好几个客服等着呢,别耽误时间行不行?”
赵宇轩却来了气,手中的笔“啪”一下扔下。
“你什么意思?”
王佳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冷漠,可我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在这个世界上,每天死的人那么多,我要是每个人都去哭一场,我哭得过来吗?
请你配合一下,把字给签了,我真的很忙,没有必要为你幼稚而买单,赶紧签字,你拿你的赔偿款,我拿我的提成,这样不好吗?”
可窗口内的那个人,现在可没那么好劝,你给他来硬的,他就比你还硬,拒不配合。
“我能告诉你的事情是,人确实已经死了。”
两个月前,人是她亲自接待的,那一份保险的受理单也是她亲自办理的。
脑中不自觉的回忆起来。
“她说这一份保险确实是她为自己的哥哥买的,她希望你能在里面好好的表现,希望你出来之后能好好的做人,改过自新。
这一份保单上的金额足够你在出狱之后好好的生活了,她不希望你再投机取巧,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王佳摇晃着脑袋:“算了,我看啊,你今天的状态,这个字是签不了了,我改天再来,合同你再好好的看看,别弄丢了,我走了。”
说罢,不带一丝犹豫,转身离开。
赵宇轩回到牢房之中,两只手紧紧的抱住这一份合同书。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栀栀妹妹…”
他嘴唇哆嗦,低声抽泣:“妈走了,赵德贵那老家伙也走了,现在连你也…”
眼泪滴到那一份合同书上,他用手指快速的抹去。
“所以,你是愿意原谅我了吗,你愿意承认我这个哥哥了是吗?”
眼眶里掉着眼泪,眼睛里却带着笑:“栀栀妹妹,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想做你的亲哥哥,我一定好好的保护你,不让你被任何人欺负伤害。”
他将那一份合同书,更紧更紧的搂进了怀里。
…………
墨逸尘回国了。
前一天,祁氏的官方微博账号更新状态,发出讣告,宣布了祁氏总裁夫人因故离世的噩耗。
消息传到了大洋彼岸。
连夜购了回国的机票,第二天傍晚人就到达了临安国际机场。
一出机场就被等在那儿的孟佑晟给拦了下来。
“你是?”
墨逸尘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他开口问道。
“我叫孟佑晟。”孟佑晟自我介绍说道:“是她的朋友。”
“朋友?”墨逸尘盯着面前的男子,上下扫射一遍后,伸出去一只手:“你好,墨逸尘。”
机场外的咖啡厅,两个人进了雅间。
孟佑晟手上抱了只很大的黑色盒子,他将这个盒子拿给对面的墨逸尘。
“这个盒子,生前她十分珍视,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之前一直被寄存在邮局的保险柜里,但现在,毕竟人已经不在了,在寄存下去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雅间里安静得很,只有一名法国小哥在奏着曲儿,大提琴悠扬的声音将氛围衬托得恰到好处。
墨逸尘招了一下手,那名法国小哥抱起手里的大提琴,到雅间的门外去奏曲儿去了。
孟佑晟示意他将盒子打开。
一封又一封的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封信对应着一个日期,他走了多少天,她就给他写了多少封的信。
墨逸尘看了对面的孟佑晟一眼,背过身去,将时间交给他自己。
墨逸尘一封接一封的信拆开,一封接一封的读着。
整整三个多小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一刻松懈过。
那个傻子,每封信的开头,她都写着:我很想他。
娟秀工整的字体,是她的字迹,是她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
那个傻子,她是爱他的,可她为什么不说?
不,并非她不说,是他,他没给她机会去说。
“这里还有最后一封信,是她婆婆在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在她房间的衣柜隔板里发现的,被我给要了过来。”
孟佑晟从大衣的口袋里将最后的一封信交给他。
墨逸尘双眼赤红,接过了那一封信。
“我在等一个人,但我想,可能我等不到了,至少在我死之前,我等不到他回来了。
可我又总是天真的期待,或许,一切会来得及,我不是一个会轻易就放弃的人,但这一次,我好像,不得不放手了。”
字体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字迹潦草,和之前的看上去像是两个人写的一样。
但他就是知道,这是她。
信,很明显没有写完。
如果她还在的话,接下来的内容她会怎么写,只是,他永远都等不到她将这一封信给补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