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1
手指就快要摸到她的脸,女人利落的扭开。
又等了许久,赵宇轩知道,这一声‘哥哥’他怕是等不到了。
“好,你不愿意叫我来叫。”
他的声音很轻,两个人刚刚好能听得清。
“栀栀妹妹,对不起!”
手指指尖再一次的去触碰女人的脸,只是女人的反应,比上一次还要强烈快捷,淡漠的扭了过去。
“我…我有时候其实还挺想你的。”
过了良久才又开口:“我总是想起来我们小时候,一块儿去上学。
我走在前头,你背着只破破烂烂的书包,脸脏兮兮的,手也脏兮兮的,但却寸步不离的跟在我的后面。
我拿蒲公英逗你,你跟我说蒲公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它要飞回去了。
我拿狗尾巴草作弄你,你说狗尾巴草编的戒指,真好看。
总之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烦透了你这只跟屁虫,后来有一天,班上的一个男孩子跟我说,你妹妹其实挺可爱的。”
想到小时候,他笑了起来:“你知道后来我干了件什么事情吗?
我把那个男孩子给打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打人。
就好比自己菜园子里种下的菜被别的人给惦记上了,就算是一棵烂白菜也是我种下的。”
他又笑:“算了,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那我就不说了。”
两人都沉默着,赵宇轩看着对面的女孩儿,是不是曾经那个小小的她,也有那么一瞬间也曾在心里喊过他哥哥。
哥哥能不能不要走这么快,能不能等一等我,我快跟不上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的欺负我?
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摸出手机接起来,将听筒对准耳朵:“喂,什么?”
赵宇轩脸色“唰”一下变白:“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还是看向对面的人,将实情说了出来:“刚刚我爸他…在看守所里跟人打起来了。
好像是有人骂了他几句强奸犯什么的,一时情绪激动犯了脑梗,已经送去了医院,正在抢救,我去看一看。”
他伸出手,也不管女人乐意还是不乐意,揉了揉她的头发:“等空了,我再来看你。”
赵宇轩走了。
房间里,女人嘴角无比冷漠的勾起:“谁要你来看我了?”
他们这些人就不能离她的生活远一些吗?
医院。
赵宇轩等在手术室的门外,赵德贵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他找了几名护士问了一下情况,护士安抚了几句,只说让他等。
到了快下午的四点,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站到他面前,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医生,我父亲他…”
医生垂下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去给你的父亲准备后事吧!”
赵宇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的手术室去的,他进去的时候,几名医护人员正在往赵德贵的身上盖白布。
他像个失魂无措的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父亲死了,作为儿子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但却哭不出来,更流不出一滴的眼泪,身体全程都僵硬麻木。
直至医护人员将尸体推出了手术室,推往太平间里,他才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太平间里,医护人员相继离开,留给家属时间做最后的告别。
赵宇轩坐在小推车的旁边,而小推车上是他刚刚被宣判了脑死亡的父亲。
最后的那一份‘放弃抢救’的通知单上的名字,是他一笔一划签下的。
现在的太平间里只有他和一个死人。
他就这样坐着,一点儿上前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给扯掉的欲望都没有。
两年半以前,他也是这样,在接到母亲自杀未遂的电话之后,在那一份抢救单上写下了‘放弃抢救’四个字。
已经胃癌晚期,还有抢救的必要吗,死了倒不用再受那一份罪了。
之后也是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太平间,守着尸体,坐了许久许久。
直到殡仪馆的人过来将遗体给拉去火化。
再之后一个人偷偷办理了母亲的后事,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通知,找了几个人挖了个坑就埋了,之后将土填平。
最多,是在事后花了几万块钱找人砸了块碑,刻了碑文。
母亲这个人虽然尖酸刻薄,爱斤斤计较,嗓门大,嘴巴碎讨人嫌,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什么优点。
但对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宠到没边了,他能回报给她的也就那一块刻了她名字的碑。
而这一次。
他的视线落在推车上的一动不动的尸体,眼底涌动着的却是说不出的恨意。
“都是因为你。”
赵宇轩手上举着一把手术刀,是他刚刚在手术室里顺手塞进衣袖里的。
“都是因为你,她才会那样痛苦,才会那么的恨我。”
白布掀开,对准尸体的腹部,一刀下去。
他闭眼,血溅到了他的眼睛上,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
南栀那个受伤最深的人尚且下不去手,他这个亲儿子,处理起自己父亲的尸体却是丝毫不手软。
这,难道不好笑吗?
“都是因为你这个老家伙,她连哥哥都不喊我了,是你毁了我的妹妹,毁了一切,毁了这个家,你才是最该去死的那个人。”
手起刀落,赵宇轩一刀接一刀的捅向那一具尸体。
他自己都数不清捅了多少刀,反正到最后他是筋疲力尽了,一张脸上都是血,衣服,头发上也全是血。
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地,他将白布盖好,脱掉外套,一点一点不慌不忙擦拭自己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充斥着淋漓尽致的快感。
按照医院里的规矩,尸体会在太平间停放两天,赵宇轩便也在太平间里,就在那一具尸体旁坐了两天。
到第三天的早上,殡仪馆的人过来将尸体拉走,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警察。
一上来,就要逮捕他。
“我…我是犯了什么罪吗,你们要抓我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太平间里没有监控,他就是死不承认,就算是警察上门又能拿他怎样?他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
但他不知道的是,太平间的里面确实是没有监控,但外面的走廊和进门的地方却安装有隐形的针孔摄像头,门口的那一枚隐形针孔将他疯狂的暴行给拍摄了下来。
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他无从再去辩驳什么。
“赵先生,根据我国法律第二百七十一条,你涉嫌侮辱尸体罪,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请跟我们走一趟。”
侮辱尸体罪?
赵宇轩心中无声大笑,任由两位民警将手铐铐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像发了疯一样,在被押往警局的路上都在大笑,却只是笑,渗得人发慌。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难不成是因为父亲过世,伤心过度,疯掉了。
但这似乎也说不过去。
赵宇轩眼泪噼里啪啦不停掉落,南栀,我给你报仇了,你知道我捅了他多少刀吗?
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反正,五脏六腑都捅穿了,栀栀妹妹,哥哥帮你报仇了。
你…能原谅我吗,能…认回我这个哥哥吗?
…………
赵宇轩因涉嫌尸体侮辱罪被判一年半,在法庭上,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也当场提起了申诉,二审法官考虑到他与死者之间为父子关系酌情考虑,最后给出的判决是拘留七个月。
******
顾铭泽到别墅里来找祁时宴。
“喂,祁时宴,你的小娇妻呢,怎么没看到人?”
祁时宴苦笑了一下:“怎么,你想见她?”
顾铭泽一拳头过去:“怎么,这是要金屋藏娇,连我都不能见一见她了?”
祁时宴垂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朝上翘起。
“好,我上去叫她下来。”
反正,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也会领他下楼来晒太阳。
祁时宴说完,嘴角撇了一下,快速朝楼上跑去。
半个小时,他是连哄带骗,最后将人给扛着带下楼的。
“嗨!好久不见啊!”
见到她,顾铭泽热情的打招呼。
南栀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不,那眼神就像是在路边的狗一样。
不,她根本就没看过他一眼。
可顾铭泽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注意她的一切。
这会不会有些乖巧到…过分了?
手肘碰一碰旁边的祁时宴:“喂!阿宴,你觉不觉得你老婆她…”
正说着话,“咚!”一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顾铭泽回身,那女人不见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看向祁时宴:“刚刚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吗,还是说我眼花了?”
“你没有看错。”祁时宴无奈的说道。
她又钻进了那边的草丛子里去。
顾铭泽顺着好友的目光看了过去,所以刚刚一闪而过的影子是…
是因为他?
她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不能见人的程度了吗?
忍不住问:“她这样…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赵德贵出狱了,他在出狱之后来这里找过我,来找我要钱,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她受到了一些刺激,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顾铭泽问:“有带她上医院去检查过吗?”
祁时宴:“有,但医生也束手无策。”
“其实,她平时也还好,挺乖的。”
他说道:“就是不能见到一丁点儿的阳光,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十分的抗拒,每一次我带她下楼来晒太阳,她就会像刚刚一样,躲到那边的草丛里。
她明明知道那里头都是尖长的刺,可她似乎全然不顾了。
我有时候想干脆将这些草给砍了,但这一种草又十分珍贵,一旦砍掉就再也不会长起来了,这是其一。
其二,她将这些草当成是自己的保护伞,一旦砍了,我怕她会……”
顾铭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分析着祁时宴刚刚的话。
“你们现在,她还是不跟你说话吗?”
祁时宴点头:“是,可我又总不能去逼着她。”
再逼下去,人真的会被逼疯。
顾铭泽开口:“你怎么会让赵德贵出现在她的面前,你明明知道那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影响有多深,你怎么能允许…”
祁时宴自责的说道:“怨我,我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在赵德贵出现的第一时间,我一定…”
顾铭泽看了他一眼:“阿宴,可能在世人的眼中,她并没有那么的完美,我虽然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但接触过的女孩子也不少,你老婆她…真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一张白纸,是往上面写满字还是泼满墨,这是她能选择的吗,怎么能强行将不属于她的错强加到她的身上呢?”
而且那个时候她才六岁,那又怎么能说是她的错呢?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那女人很明显就是后者。
她的人生已经是很不幸,是天崩开局,又为什么要将不属于她的错强行归咎到她的身上呢?
世人的观念与眼光,不知不觉里到底害了多少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好人为什么越来越难做,而坏人却横行霸世。
地狱空荡荡,恶魔行人间。
祁时宴脸色阴郁,阴寒到没有了任何的表情。
他第一次深思这个问题,是啊,这怎么能是她的错呢!
可是在第一次他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和世人做出了一样的反应,并没有深思熟虑,甚至都没搞清楚她才是那个受伤害最深最重的人,率先给她判了刑。
所以,她才一次一次的对他失望,到现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讲。
“还有,既然她不想见光,你不如就由着她来,难道真的要将人给逼疯吗?”
祁时宴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可是人总不能一直不见天日,永远都活在黑暗里吧!”
“可她已经在黑暗里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你现在却非要将她给拉出来,逼着要她去面对,逼着要她站在太阳之下,你这样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吗?”
之前逼着要她生孩子,短短的九个月时间拿走了她三个孩子,现在又逼着要她面对,逼着她站在阳光里,可她的世界里,何曾有过阳光,你让她怎么去面对,怎么能站得住?
阿宴,她是一个人,不是你的试验品。”
顾铭泽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眼球发涩,难受得挤出了泪。
“阿宴,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多去问一问,想一想,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顾铭泽再也坐不住,一跃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朝着那边的草丛走了过去。
“南栀!”他冲着里头的人说道:“是我,顾铭泽,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你出来,出来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啊!”
祁时宴站在旁边:“没用的,她是不会出来的,每一次,我都只能是等到她在里头睡着了,才能将人从里头给带出来。”
眼泪吧嗒一下滑过俊美的脸:“铭泽,我真的很爱她,我爱惨了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真的爱她。”
他撇过脸,手指抹掉眼角处的泪:“我总怕自己会行差踏错,最后受到伤害的人还是她。”
做了三十多年的兄弟,这是顾铭泽第一次见他在自己的面前哭,为了一个女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至伤心处。
这一刻,他说他爱她,他信。
只是祁时宴,他错得太多,太离谱了,他偏离了爱的轨道,太远了。
就算是能回头,还能回到之前的那一条轨道上吗?
就算回去了,回到了之前的那一条轨道,又还能正常运行吗?